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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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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父親一貫以物質縱容她,溺斃她,以補償人力不足。 這個時候,可恩渴望見到媽媽。 平時總嫌她囉嗦,據母親說,可恩五六歲就會得敷衍,但凡媽媽多說幾句,她便「是,是」心不在焉地打發老媽。 母親越管她越想越軌,趁她搞離婚手續忙不過來,她像逃出囚籠的猴子。 已經來到懸崖邊緣,往下看,迷津深達千丈,心驚膽戰,現在想起來,像有一把利刃,在後頸磨來磨去,叫她渾身冒汗。 長途車坐得人腳步麻痹。 炯叔說:「車後有一壺熱咖啡。」 可恩說:「你也來一杯。」 「我不喝那個,我有熱茶。」 「炯叔是哪裡人?」 「我的家在山西。」 「可是一塊瑰麗的土地?」 他咧開嘴笑,「比起江南江北,那處比較貧瘠。」 可恩看向窗外,詫異問:「為什麼都是黃土?」 「戈壁的沙土一直往東南遷徙,國際專家與本地人才正設法應付。」 「啊。」 「在山明水秀江南長大的你,不知有這個大難題吧,黃沙已掩到有些鄉鎮的後門了。」 可恩忽然叫:「咦,火車站,為什麼不讓我乘火車?」 司機又笑。 「又是不放心,」可恩頹然,「對我沒有信心。」 「乘火車比較輾轉,得先往呼和浩特,再南下大同,時間只有更長。」 可恩不出聲。 車子終於抵達目的地。 炯叔下車一看,不禁搖頭。 可恩問:「什麼事?」 她也下車來,只見一間磚屋,粉牆上用藍漆寫著「大同第一小學」幾個字。 有一個高大得年輕人走出來,他撐著腰,腳踏在泥濘裡,上下打量吉普車,又看著可恩與司機。 炯叔問:「你是負責人吧,宿舍在什麼地方,我得卸貨。」 那年輕人大奇:「什麼貨?」 他有一對出奇的濃眉,幾乎在鼻樑之上打結,曬得黧黑,看上去有點凶相。 司機說:「是一些隨身行李,這位先生尊姓大名?」 他這才自我介紹:「我叫田雨,是組長。」 可恩伸出手去,「李可恩,來交換學習。」 「你好,馬上開始吧,孩子們在等李,」他大聲叫:「石農,陳航,有新學員報到。」 即時有一男一女青年奔出來,熱烈握手,「歡迎歡迎。」 炯叔已四處觀察過,把可恩拉到一個角落,悄悄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什麼?」 「我看情形不對,這裡好似沒有人負責清潔煮食,仿佛都得自己來。」 「有水電否?」 「有是有——」 「我不慣才離開可好?」 半晌,炯叔才點點頭。 可恩大力拍他脊背。 「行李中有手提電腦電話,你記得打回李先生處。」 可恩大聲答:「明白。」 他依依不捨放下可恩去宿舍卸下行李。 「李可恩,請立刻到三號教室。」 三號教室坐著二十多三十個小學生,刹時間許多亮晶晶盼望的眼睛看牢她,可恩的精神不知從何而來,她清一清喉嚨,大聲問好。 石農進課堂來放下簡單講義,「可恩,稍後我們才自我介紹,今天的課本在這裡:伊索寓言龜兔賽跑,怎樣教,隨便你。」 他匆匆回到第二課堂,有學生等他。 可恩抬頭想一想,她依稀記得小學一年級老師怎樣教她。 她咳嗽一聲,徒手在黑板上畫了一張世界地圖,介紹自己來自何處。 學生們乖巧地把地圖照畫在簿子上。 可恩說:「北美洲與南美洲是兩個倒三角,地圖上有兩隻靴子,一只是阿拉伯半島,另一隻叫意大利。」 小同學們開心得笑。 田雨在教室門口張望一會,初時皺著粗眉,不久便點頭。 他回到走廊、 石農問:「怎樣?」 田雨答:「她喜歡孩子,夠熱誠。」 石農放下心來,「這就好,記得和琳馬,一見設施簡陋,嚇得放聲大哭,第二天就走了。」 「簡陋?她沒見過更差的。」 「今日誰煮飯?」 「應該是李可恩。」 「人家第一天報到,不大好意思吧。」 「那麼,你見義勇為,你替她。」 石農咕噥:「昨天我當值。「 「那今天就是李可恩了。」 「你見到她的行李沒有?堆滿房間,家裡司機忠心耿耿?」 「兄弟,各有前恩莫羨人。」 那邊,可恩在課堂一站三小時,她先把伊索這人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再把短短伊索寓語叫小學生背得滾瓜爛熟,她繪聲繪色做旁述者,一個小女生扮烏鴉,小男生飾狐狸。 開頭學生害羞,不敢參與演出,後來爭著舉手,可恩答允人人都有機會。 可恩又把生字選出來,每個寫十遍。 她開始明白交換學習的意思,在簡陋的課室裡,她比任何時候都充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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