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情願跳舞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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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看到錦嬋,嚇了一跳,「你老了十年。」 錦嬋歎口氣,「還能再老嗎,我已是百年人魔。」 「鎮定一點,逐件做,首先,我陪你看矯形醫生,你的嘴角已歪,需早日醫治。」 「那麼,帶可恩一起去。」 「為什麼?」 「我想醫生消除她的紋身。」 穗英一怔,「紋在什麼地方?」 「足踝,平日用襪子遮住。」 「什麼圖案?」 「一顆紅心,四周有錦帶圍住,約一口寸左右,若那不是我的女兒,我會覺得並不討厭。」 只要不是子女,一切都好商量。 穗英唉一聲。 「搞離婚手續一段日子,的確疏忽可恩,兩夫妻日夜吵鬧……」 「過去的事算了。」 「我耳邊還似聽到那幾下槍聲,寒毛直豎。」 穗英拍拍她肩膀。 她走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 「看護問下午三時可方便。」 錦嬋點點頭,「可恩也該睡醒了。」 「你也去休息一下。」 「雙目澀痛,只是睡不著。」 「我陪你說話。」 「穗英,你真是好人。」 「不比你更好,記得濟忠病重時嗎,你天天在我們家打點,帶日升去打球看戲游泳,我真感激。」 濟忠是穗英的丈夫,五年前患病辭世。 兩人齊齊籲出一口氣。 錦嬋問:「日升為什麼不追求可恩,如是,我同你就沒有煩惱,只等著抱孫子便可。」 「噯,我問過日升,他說他視可恩似小妹,他愛護她,但自小廝混玩耍,失去火花。」 錦嬋苦笑,「火花,什麼叫火花?」 「你應當記得。」 錦嬋用手捂著臉,疲倦地說:「我不記得了。」 下午,她們三人前往醫務所。 醫生檢查過母女二人。 他這樣所:「李小姐的紋身二十分鐘可予清除,李太太的情況比較複雜,需複診一兩次。」 穗年與可恩低聲說了幾句,可恩點頭。 她與醫生說:「她想一併縫合耳孔。」 醫生看了看可恩諸多耳洞,戴上手套,小心幫她除下所有耳環,包括兩對圈,一雙十字架,四顆寶石。 他說:「不用縫針,慢慢會癒合,身體上還有其他穿孔嗎,這是檢查的好機會。」 可恩低聲說:「沒有了。」 錦嬋與穗英齊齊鬆口氣。 醫生用局部麻醉,替錦嬋重新做鋼絲固定。 「李太太,記住,你暫時不能說話。」 錦嬋點頭。 可恩見母親如此痛苦,羞慚不語。 穗英開口:「可恩,我代表你母親說話,你有兩件事要做:首先,把頭髮染回黑色,第二,我陪你去看心理醫生。」 錦嬋使一個顏色。 「呵,還有,惡補功課。」 可恩本能想反抗,她張開嘴,忽然看到母親放在膝上的雙手。 這不是可恩記得的雙手,今日母親的手幹且瘦,青筋畢露,指節粗大,指甲枯黃帶坑紋。 可恩知道母親已經憔悴,再打擊她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她輕輕答:「我可以做到。」 穗英說:「那麼,我們去染頭髮吧,我來請客。」 兩個鐘頭之後,三人外型都煥然一新。 尤其是小可恩,短髮看上去清純自然,恢復十四五歲般秀麗模樣。 穗英乘勝追擊:「阿姨送幾套便服給你。」 她挑了大方得體的衫褲鞋襪。 然後看看時間,低呼一聲,趕回電視臺工作。 這些年來,穗英一直在當地華語電視臺做撰稿員,非常難得。 回到家,可恩對著鏡子良久。 已經失去父親,不能再失去母親,她必需妥協。 換上寬大新衣,她回到書桌上,打開功課。 從昨天的欠單做起,像愚公移山。 可恩坐在書桌欠,一直做到傍晚,節奏漸漸回來,不明之處,留白,容後再說。 救兵來了。 可恩聽到腳步聲,轉過身去,看到日升。 日升身邊還有一個容貌亮麗的少女,笑嘻嘻說:「我們來幫忙,先把欠交功課趕妥,爭取分數,再替你補習。」 可恩怔怔落淚。 會者不難,日升與女友迪琪片刻已將可恩功課整理出來,日升負責數理化,迪琪做英文美術公民等科目,手揮目送,用手提電腦協助,做完一篇又一篇。 「這個立體模型比較麻煩,是細磨功夫,不過好消息:我三年前舊作尚保存完好,可拿來救急。」 忽然有人送炸雞薯條來,三人飽餐一頓,繼續努力。 日升深夜才告辭,「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一早,可恩起床上學。 她沒有與同學招呼,交上功課,靜靜聽課。 放學到補習社溫習兩小時,回到家,日升已在等她。 「老師怎麼說?」 「再追大概也只能得丙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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