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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邱晴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剛欲細讀,背後傳來一聲咳嗽。

  邱晴轉過頭去,看到一位中年婦女微微笑看著她。

  邱晴連忙站起來,「貢伯母,你好。」這想必是女主人了,「我叫邱晴。」

  果然猜得不錯,「你也好,可是心偉遲到?」她走過來坐下。

  「沒有,」邱晴答,「是我路過,上來問他借書。」

  「哪一本,我替你拿。」貢伯母像是頗喜歡她。

  「不用了,下次吧。」邱晴想告辭。

  「你是他同學吧,心偉他也該回來了。」

  貢伯母穿件舒適的洋服,五官端莊,態度舒泰。

  邱晴很喜歡她,心偉有這樣的母親真幸運。

  她滿意了,站起來說:「伯母,我下次再來。」

  「邱小姐,吃過早點心再走。」

  「不客氣,我還有點事。」

  貢太太把邱晴送出門口。

  到了樓下,才松一口氣,迎面走來一位神清氣朗的少年人,穿白衣白褲校服,襯衫口袋上繡著名校的標誌。

  他看到有人注視他,亦抬起頭來,呵,是一名標緻的少女,這些日子來他已習慣異性的注目禮,只是微微笑一笑。

  但慢著,她的眼睛,少女眼中有一種無限依戀的意味,在什麼地方見過呢?貢心偉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邱晴的嘴唇嚅動一下,她知道她終於見到貢心偉,心裡十分激動,匆匆掉頭而去。

  男孩子需要比較好的環境栽培才能有機會出人頭地,不比女孩,隨便哪個角落,蜷縮著吃些殘羹冷飯,也能成長,不過最好還是要長得美。

  到了車站,邱晴還在興奮,半晌才記起,他們之間並沒有交換過一言片語。

  晚上她對朱外婆說:「他不知道有多英俊,一定有不少女同學追求他。」

  朱外婆點點頭,「崇拜完你姐姐,該輪到你哥哥了。」

  邱晴冷下來,姐姐最令她傷心。

  「麥裕傑給你帶來邱雨的遺物。」

  「我不要見他。」

  「他已經走了。」

  外婆把一隻餅乾盒子推向她。

  「只有這些?」

  「衣服沒有用,他已經作主丟掉。」

  邱晴把盒子打開來。

  裡面裝著一些金銀首飾,式樣粗糙低俗,有一枚心型鑽戒約白豆般大小,算是最登樣的一件。

  朱外婆取出一條細細項鍊,「這你可以戴在身上作紀念,我見邱雨戴過。」

  邱晴點點頭,把項鍊系在頸上,小小一個墜子,上面有花好月圓字樣,邱晴淒涼地笑了。

  姐姐得到的真不算多,半罐頭的破銅爛鐵作為玩具,已經樂孜孜地度過一生。

  「你看這個。」朱外婆指一指。

  墊底是一張照片,哎呀,是她們母女三人的合照,母親豐滿的膀臂一邊摟著一個女兒,邱雨穿紅色搶盡鏡頭,邱晴穿白襯衫同現在一樣沉著。

  「她怎麼會有這張照片,我都忘了,這也許是我們母女唯一的合照。」

  有兩個已經不在世上,邱晴默然哀悼,她不知幾時會追隨她們的道路,夜闌人靜,總好似聽見有人低低聲叫她,她也弄不懂是不是心理作用。

  邱晴把照片貼在臉旁溫存。

  「還有這個。」朱外婆說。

  是卷著的一疊鈔票,用橡皮筋紮著。

  「收下它吧,不要與它作對。」

  「我已經可以出外找工作。」

  「置衣裳吃中飯都得靠它。」

  真的,發薪水要挨到月底,邱晴志短。

  「有人來找過你。」

  「我知道,是那位馬先生。」

  「他們全不適合你。」

  「外婆,世上到底有無對我們好的男子?」

  外婆答得好:「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嫁過人。」

  過兩日,邱晴自圖書館出來,慣性到對面馬路流動小販處買霜淇淋吃。

  剛付鈔票,那小販忽然說:「邱小姐,標叔說,他十分感激你,什麼都沒有講。」

  邱晴一聽,馬上說:「這杯霜淇淋不是巧克力,煩你換一換。」

  小販一邊換一邊說:「他這一兩日就要乘船偷渡出去,叫你當心,就這麼兩句話。」

  「替我問候他。」

  邱晴拿著霜淇淋走開,步行到海旁石凳坐下來,這些都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三個月內邱晴轉過四份工作,最新一份是花店售貨員,女老闆非常年輕貌美能幹,動輒杏眼圓睜,指著夥計問:「你是不是白癡?」

  邱晴覺得沒有前途。

  她想起她看過的一本言情小說,女主角在歡場出身,她這樣形容她的生涯:「在一段很短的時間內,女郎們吃得好穿得好,同時亦有歡樂的時候。流淚?當然也流淚,但那不算,女人的生涯,與眼淚分不開。」

  真的,做花店售貨員一樣要落淚,邱晴忽然明白姐姐的意願。

  邱雨常眯著眼,同妹妹說道理:「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幹什麼,你看我,快活似神仙。」

  麥裕傑叫她走,她終於走了,卻走得叫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邱晴終於撥電話給麥裕傑。

  經過好幾個人的通報,她終於聽到他的聲音,她簡單地說:「我升學需要費用。」

  她很怕他會多話,但是沒有,他更簡潔地回答:「我今晚派人送到你家來。」他先掛斷電話。

  邱晴並沒有恍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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