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倆不是朋友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那邊工友叫他,「大牛,你過來一下。」

  他抬頭走過去。

  紅寶沒他那麼豁達。

  中午,洪棗找她。

  「紅寶,我要出發到東岸結婚,從此不管你們閒事。」

  「棗姐,那女人與大牛什麼關係?」

  「紅寶,這件事,你何用煩惱,無論她是誰,正如你說,你手持結婚證書。」

  紅寶愣住,一言提醒夢中人。

  洪棗笑,「誰還敢說一紙婚書無用。」

  「謝謝你棗泥。」

  「紅寶,你也別逼人太甚。」

  「明白。」

  「啊哈,我結婚去也。」

  一個人,不知要流多少眼淚,走多少荊棘辛酸辛酸路,才到達洪棗今日逍遙地步。

  紅寶真正替她高興。

  可是,她自己呢。

  她決定不聲不響,靜觀其變,並且,見招拆招,水來土掩。

  最重要的是,使午牛知道,她實在喜歡他。

  那天晚上,午牛捧著一包滾燙栗子回家。

  他用毛巾裹著保暖。

  紅寶逐個剝開,吃了很多。

  午牛陪著她吃,貪多,兩腮鼓鼓,像貯糧的小松鼠。

  紅寶陶醉看著他,天下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其實,午牛臉上有若干缺憾:他右眉角有一個釘子般瘢痕,不是幼時打架受傷,就是摔跤撞到,他左眉斷開一點,該處也結疤破相,他鼻子有節,但這些細節,只增加他男子氣概。

  他的手也強壯粗獷,他的手....紅寶看到他手背上有雀斑,她握住他手輕撫。

  午牛覺得很舒服,他也凝視紅寶,忽然問:「我們結婚可足一年?」

  紅寶答:「七十年了。」

  莫非,他又想提分居。

  紅寶有點心煩,用指甲剔他手上雀斑,小小痂忽然脫落,鮮血湧出。

  原來是一個傷口,紅寶大驚,用手去掩,血流不止,大牛不怒反笑,這女子永遠如此刁蠻。

  紅寶見按不住,連忙用嘴啜傷口。

  她嘴唇厚且軟,可是止血無效。

  大牛說:「貼一塊膏布就好。」

  紅寶連忙跑到衛生間找,匆忙間打翻漱口杯,發出聲響。

  大牛搖頭,這冒失女子,獨個兒不知怎麼過,居然也存活這麼些日子。

  他走進浴室,找到膏貼,粘好,汗衫前邊已經血跡斑斑。

  他喃喃說:「謀殺親夫。」

  紅寶忽然緊緊抱住他不放,豐胸推堆在大牛身上,大牛平伸雙手,不敢輕舉妄動,「你怎麼了?」

  「大牛!」

  「我不痛,男人流點血不要緊。」

  紅寶抬起頭,眯著眼,大牛忽然明白,「你毋須這樣。」他輕輕推開她。

  「你還愛著那個女人?」

  大牛以為紅寶指的是精次,他不願回答,但他黯然神情說出一切。

  紅寶心中不是味道,她輕輕撫摸大牛臉頰,然後回房間休息。

  那晚,糖炒栗子當晚餐。

  紅寶本來想說,那栗子小販偷工減料,栗子放壓力鍋炲熱,胡亂在鍋裡炒一下,就糖砂炒栗,可是,大牛老遠捧回,栗子也就十分香甜。

  半夜,她偷偷走到大牛房間,擠到他身邊,貼著他睡。

  大牛實在太累,睡夢間好像覺得有人,他轉個身,又再繼續睡。

  清晨轉醒,一睜眼,看到一雙圓圓晶瑩大眼,「紅寶。」

  紅包抱住他,躲他腋窩底。

  「紅寶,你心中害怕,可是?別氣餒,我會照顧你,不讓人欺侮你。」他輕輕推開她。

  紅寶不願起來。

  身段豐滿的女郎貼在身邊,熟悉的被窩溫暖,此情此景,把「舒服不過躺著」這句話,提升至更高層次。

  紅寶取笑他身體變化。

  大牛笑,「喂你。」

  這時鬧鐘響起,大牛鬆口氣,「開工」,他跳起床。

  在工地,根本沒有遐想時間,工作緊張。

  夥伴張亮不小心自樓梯滾下,幸好只扭傷足踝,他咒駡半日,才願到醫院檢查。

  又床架造錯木方,輪到大牛火爆,半天下來,累得不想說話。

  今晚還躲得過嗎,他問自己。

  午餐時發覺工友偷去他三文治裡火腿,一向不爭小事的午牛,只得吃素。

  要不搬家。

  要不承認紅寶是他女伴。

  不能因人家是個年輕孤女渴望感情生活而占她便宜。

  大牛問自己,你喜歡紅寶否。

  答案出奇的非常喜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許是取得藍卡之後有固定收入,兩個弟弟又成功進行申請出國,他心緒平和,而紅寶朝夕相處,成為寄託。

  那年輕女子的刁潑與率性變得坦誠,她的活力與達觀都鼓勵他,兩個人上路,他其實幫不了她,她當然也乏力扛他,但說說聊聊、吵吵鬧鬧,忽然不再寂寞。

  他不願搬走。

  他倆真心關懷對方。

  呵,差點忘記一樣,大牛自嘲:閣下並非那種屬靈的斯文人,紅寶殺人的身形!

  好幾次天亮前綺夢,他看見自己雙手無恥的按在她豐滿胸脯上。

  喜歡一個人會連帶尊重她,替她著想……他會是個好丈夫否,兩人有否資格組織簡單小家庭。

  午牛籲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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