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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他旋開她新置口紅,不是銀色就是黑色,索性丟開,「連胭脂也不用。」

  紅寶呆呆看著他。

  大牛不好意思解釋:「那些顏色,勾引狂蜂浪蝶。」

  紅寶心想,是,又怎樣。

  大牛把那些化妝品都收起,鬆口氣,到廚房做蛤蜊燉蛋給紅寶吃。

  那是一味極疙瘩的菜,可是味清鮮,可引得胃口大開。

  紅寶也在廚房另一頭忙做她的拿手雲吞面。

  大牛說:「豆泥在東岸開面店。」

  「他是我教的。」

  「是嗎,」大牛意外,「怪不得那麼美味。」

  他們在小小飯桌飽餐一頓。

  大牛問她:「适才你為何對嬰兒無理取鬧?」

  紅寶嘟起嘴,哭喪臉,「我頭上傷痕又痛又癢。」

  大牛信以為真,連忙查看。

  只見縫針之處結疤再也長不出頭髮,有一個五分硬幣大小禿斑,可憐。

  紅寶忽然緊緊抱住他腰身。

  「咦,你這幹什麼?」

  紅寶不出聲。

  「今晚輪到你洗碗,我累極了,先漱口休息。」

  他推開她,回房間掩上門。

  大牛坐下,他仍然記得紅寶投訴他是個洗廁所的粗人,他不生氣,但也不忘記,人家已經痊癒,又可重新展翅,他豈可有非份念頭。

  況且,他也不喜歡她那樣雄爽的女子,他心中仍然只有精次的柔情。

  他不會因利乘便:什麼,你就在鄰房,不搭白不搭,他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他比較寂寞。

  他翻一個身,大字那樣在小小床上睡著。

  已經順利獲得藍卡,夫複何求。

  紅寶洗妥碗碟,走出廚房。

  她本不是那樣邋遢,適巧在母親重病,心情最壞、時間最不夠用之際遇見午牛,純屬不幸。

  她一抬頭便看到大牛躺著憩睡,裸上身,只穿一條小小內褲,提高手臂,露出腋窩,他雙肩寬闊,臂肌發達,腰身細,最好玩是十隻足趾圓圓,還像小孩。

  她被吸引,輕輕走近,靠在門框看他。

  一向只有滿街男人讒癆地瞪著她看,但紅寶甫見午牛就偷偷看他。

  開頭覺得他說不出特別。

  此刻又覺得他好看。

  這大半年發生許多事,結婚後兩人都沉著不少,也發掘了對方的優點,假使她也有些許好處的話,他應知道。

  大牛呼嚕呼嚕。

  怪不得棗泥那樣喜歡他,他爽直光明,雖無修養學養,卻自然懂得守則,他強壯有力,願意承擔,熱心助人,不圖回報,這不是優質男人?

  呵還有,他全身散發強烈男性氣息。

  紅寶漸漸走近一點。

  大牛愛吃,全身肉肉,看樣子到中年,一定會有個肚圈,不知大家都三十歲之際,還是否有緣相會。

  紅寶蹲到他身邊,凝視他,大牛豐厚嘴唇鼓鼓,曲線奇佳,下顎方整,百分百男子線條,今時今日,男人就是要像男人。

  紅寶想看得更多,但是躊躇,一向想到什麼做什麼的她忽然發揮自製,他已獲得藍卡,不日將申請離婚,恢復自由之身,他們有緣無份。

  紅寶看他腋下紋身:生……天……

  她認識華文有限,看不懂,但覺花紋造型美妙。

  紅寶戀戀不捨回到自己房間。

  她聽見小小聲音:喜歡他,就擠到他身邊睡。

  不行,她也有自尊。

  小小聲音又問:你在等他自動過來?

  紅寶沒有回答。

  不用想,那小子不知多驕傲。

  過幾天,午牛在課室答試卷,雖覺題目不難,但他怕英語水平不足,幸虧有三分一是選擇題,正忐忑,交卷時限已屆。

  出到門外,恍如隔世,有電話找他。

  「午牛,速來我家,精次。」

  精次!午牛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他淒然按住胸口,喂,鎮定我心。

  他叫部車子趕往精次家。

  只見門口結著無數深淺粉紅色氣球,大開中門,賓客攜禮物進出,咦什麼事?有人生日?

  只見管家迎出,滿臉笑容:「午先生,歡迎,等你呢。」

  「精次在哪裡?」

  「在裡邊,跟我來。」

  午牛匆匆入內,大廳也到處佈置粉紅色緞帶,七彩大字:慶賀琪琪與安蜜到世上。

  大牛一想,莫非是——

  「哎唷,我沒帶禮物。」

  管家笑答:「人來了就好,大家都牽記你。」

  大牛忍不住大聲叫喊:「勝利,勝利。」

  他奔入書房,看到精次坐書桌前,他鼻子一酸,上前凝視精次,呵,她秀麗精緻如昔,笑臉欣欣,午牛實在忍不住,緊緊擁抱她。

  「我做夢了?你回來了?」

  精次沒頭沒腦親吻他,埋在他脖子嗅他氣息,「想壞我了,大牛。」

  大牛含淚歡笑,「今日為誰慶祝生日?」

  有人在身後答:「我們兩個女兒。」

  果然是英俊的莊生與米蘭諾,他們一人抱一個女嬰走近。

  大牛拉著精次過去細看,只見兩個幼嬰似洋娃娃般可愛,蘋果臉胖嘟嘟,見人懂得歡笑。

  「抱抱?」

  「不不。」大牛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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