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倆不是朋友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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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泥說下去:「又會打開洗衣機看男女衣裳是否混在一起洗,又或廚房有否剩菜,夫妻得坐下答有關問題,若有可疑之處,即時遣返。」 「嘿,我為何要接受洋人如此侮辱?」 棗泥並不生氣,用拇指輕輕捺大牛濃眉,「因為你愛你母親及弟弟。」 「多久才可獲得藍卡?」 「若妻子懷孕,他們見到未來小國民腿軟,很快批准。」 「孩子叫什麼名字?護照?」 「大牛你信不信我摑醒你?」 大牛緊緊握住棗泥的手,「你讓我想一想。」 他的手提電話響,他打開聽。 「是,是,三十分鐘立刻到。」 棗泥問:「叫你開工?」 大牛點頭,「粉刷工程。」 「正式取得藍卡及建造業執照,穿川過省,都容易找到工作。」 大牛只是陪笑。 棗泥歎口氣,「我替你倆做了幾盤菜,我自車廂取過放冰箱,你倆——」 棗泥是神奇人物,比大牛大不了幾歲,生活頭頭是道,白天做二手車買賣經紀,晚上在酒吧任職。 其餘,只要有利錢可賺,什麼都可以做,不過,棗泥一早同自己說:賣藝不賣身。 十年八載下來,她混得相當出色,有車有屋,衣著光鮮,而且,業內頗有名堂,認識許多三山五嶽人馬,因此,堅決否認是地頭蟲。 這幢兩房公寓也屬棗泥所有,追起租來,窮追猛打,十分兇悍。 廚房後一間六乘八小小雜物房,租給一個華裔大漢,一個月來一次,放下租金,進房取貨存貨,十分神秘。 豆泥一次問:「儲物室裡藏什麼?」 棗泥如是答:「不關你事不要問。」 大牛從此記住這句忠告。 他來不及淋浴,換上開工服便出門。 途經快餐店買了咖啡三文治。 因無身份證明文件,看到制服人員他神情不安。 也許,是該為前途設想了。 公路車把他載到目的地,他敲門。 工頭阿海看見他十分高興,「大牛,找到你真好,你出名盡責,一連七天,你可不准往別家,先支你三天薪水。」 話沒說完,一個穿西服一派藝術家模樣的年輕男子迎出,「我是室內設計師莊生。」一抬頭看到俊朗的午牛,怔住。 他帶午牛進屋。 「屋主忽然對先前挑選顏色不滿意,要作更改,全屋牆壁面積萬多平方尺——」他深深太息。 午牛對這種疙瘩人客司空見慣,只是微笑。 「此刻她挑這個叫『天使的呼息』顏色,天使有呼息?呼息還有顏色?」 阿海忍不住大聲笑出來。 打開油漆罐,原來是極淡的蝦肉色。 「她用來配一盞天然茶晶水晶燈,燈已運至,就在那邊。」 阿海取來鋁梯,「大牛,你夠力氣,我們兩人先把燈掛上再說,西裝客,」他對莊生說:「你也別站著,幫手拉電線。」 他們三個男人把水晶燈掛上旋牢,阿海撥下電掣開亮。 莊生說:「好傢伙,真夠別致。」 那是一盞古董水晶燈,頗多破損,但仍然閃爍美麗。 這時他們聽見高跟鞋咯咯響。 裝修師連忙轉身,「精次小姐。」 阿海怕煩連忙躲到別的房間去。 大牛站在鋁梯上整理水晶纓絡。 那女子走近,未抬頭,便聞到樓上年輕男子的汗息,她的目光朝上看,只見那少年光著上身,舉高雙臂,腋窩濃厚深色汗毛猶如原始森林般,腋下還有一行紋身。 他強壯雙腿踏在梯子上,正伸出手去整理水晶燈流蘇,身軀略略打橫,姿勢優美,像一隻豹子爬在樹幹上。 女子看得發呆,要過一刻才定下神。 她輕輕吸口氣,退後一步。 裝修師連忙說:「大牛,試一試新漆。」 大牛見有女客,取過舊汗衫套上。 大牛走下梯子,撬開漆罐,不徐不疾將油漆倒在盤裡,用滾筒漆到牆上示範。 做那樣簡單的勞作,姿勢卻是那麼好看,那女子掩不住訝異之情。 只見三個顏色深淺只差一點點,不留心根本分不出。 女子走近一點。 她發覺她身量只到年輕男子肩膀,而她,並非一個矮小女子。 這時裝修師咳嗽一聲,「精次小姐,中間那個顏色可好?」 大牛微微讓過身子,讓她看仔細。 她卻又稍靠近一點。 大牛不去看她,低頭垂目。 女子終於說:「就中間那個好了。」 設計師與工頭都籲出一個氣。 大牛暗暗好笑,這個屋主,不知給他們吃了多少苦頭。 工頭說:「我們喝茶去,半小時回來。」 大牛跟工頭到前園,坐在貨車車鬥,喝咖啡吃熱狗,忽然之間,女傭出來,捧著一籃水果,放下說:「精次小姐給你們解渴。」 工頭阿海一怔,大牛老實不客氣,挑了一隻大大蟠桃,一口咬下,汁滴四射。 他們回到屋內,女主人已經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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