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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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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卻追上,「王老師,留步,周先生說,不如你到公司做正式職員,添一些福利,照常教小寶功課,閒時整理公司文件。」 王抑揚一怔,婉拒,「我做家教就好。」 助手訝異,不禁說:「人家有野心無才能,你卻有才能無野心。」 王抑揚笑,「你說得正確。」 回到家,他淋浴更衣,整理衣物,先把外套泡水裡,忽然發覺袋裡還有一張報紙。 紙上有血漬,分明是周太太看得入神,才會一頭撞往高幾,推倒花盆。 他好奇攤開報紙,那是市內新聞第二版,通常不是影響每個市民的消息。 小小兩吋乘一吋,小標題:洋漢暴斃旅館。 王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讀小字: 「英籍廿八歲男子瓊斯暴斃藍月亮旅館房間,服務員發現時已無生命跡象,疑服過量毒品所致,室內發現剩餘海洛英及針筒,死因無可疑。」 王抑揚如遇襲擊,整個人退後兩步。 他坐倒在椅子,電話響,敲門,一概聽不見,他震驚發呆。 有人爬上宿舍窗臺,「抑揚,你高據榜首,成績驕人,我們有慶祝會──」 他關上窗戶。 同學說:「怪人。」 他坐下沉思,企圖把片段組合,成為一幅清晰圖畫。 他寫下:「有什麼人把周昭與周昵當低能兒,那麼,他們才是白癡。 「周氏是一個陰毒的人,他的助手、律師,以及其餘護衛員等,都極之可怕。 「周太太想是最終受害者。 「那麼,當然,還有已經死亡的人。」 王抑揚呆坐椅子,直至清晨,天曚亮,鳥群吱喳出外覓食。 ──「媽媽,小鳥去上班」,小時,他這樣對母親說。 媽媽回答:「看鳥兒多勤工。」 王抑揚雙眼潤濕。 他淋冷水浴,站蓮蓬頭下直至手指頭發白,才穿衣出門。 同學在門口看見他,「抑揚,晚上六點,奧米茄卡巴俱樂部慶祝畢業,到時帶女友一起。」 王點點頭。 他到醫院探訪周太太。 在病房門口碰見保母。 「王老師見到你真好,太太剛睡下。」 他自紙袋取出小小一隻碟子,交給保母。 保母歡喜,「我立刻去添點水,給你拿進去。」 他本來打算離去,卻碰到周氏助手。 他遲疑一下。 那助手何等機靈,舉一反三,立刻問:「王老師可是有話問我?」 「請叫我小王或抑揚即可。」 「可是改變心意?」 「畢業即是失業。」 「那麼,你到周氏企業工作吧,周先生會替你安排一個好職位,抽空到人事部走一趟。」 王點點頭。 病房內周太太本來昏昏欲睡,鼻端忽然聞到清香,呵這是白蘭花,睜眼側頭,看到一隻小瓷碟上滿滿排放白蘭花,幽香洋溢。 她微微牽動嘴角。 保母低聲說:「王老師送來。」 周琴雙目示意。 「他也許還在外頭,我見他與助手說話,我去叫他。」 一會王抑揚輕輕進房,看到周琴,她額角縫針,可是整邊臉又青又腫,雙眼瘀黑,像是經過拳打腳踢,真沒想到傷得這麼重。 她說說話,指指白蘭花。 王趨向前,握住她的手,她叫他想起另外一個不幸女子,他落下淚。 保母納罕,原來他也是個大孩子。 兩個人的手都是涼涼的,沒說一句話,他站起告辭。 保母送他出房,「醫生說無礙,明早可出院。」 王靦腆離去。 周昵這樣形容:「姐與我一見母親黃腫爛熟臉容,嚇得放聲大哭,被看護趕出房間,爸不知什麼事往紐約,大哥仍然不願離開房間,這當兒,姐與我流放外國一事,也暫時擱下。」 王老師靜靜聽完,改變話題:「你的微積分程度已經達標,你自己多加操練便可。」 周昵大驚,「你要離開我?」 王抑揚只覺好笑,這周小寶像一級喜劇演員,極之富娛樂性。 這時他聽到大提琴樂聲,這是莫紮特的一首安魂曲,充滿無可冰釋的非愴無奈,叫聽眾發呆。 王輕輕走出課室。 會客室裡周昭放下琴弓。 她說:「大哥叫我彈琴。」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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