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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雨還下頂大,水撥不住劃動,女士們驚恐地竄入車子,唯恐滴到雨水,壞了儀容。

  漢生想到於青不怕浪花……她會不會也不怕雨?

  漢生精神一振。

  他靜心等候。

  寒氣侵人,他有一小扁瓶拔蘭地,偶而喝一口,等待,變成一宗儀式,他已不在乎等不等到她。

  滂沱大雨。

  車窗都叫霧氣封住。

  有人輕輕敲玻璃。

  不會是警察吧。

  連忙絞開車窗,漢生看到了他希祈見到的面孔——那張小臉白皙了許多,也沉著了許多,詫異低聲說:「你每天都在這裡等?」

  漢生充滿喜悅,詞匯一下十又消失無蹤,只懂得頷首。

  「等什麼?」她撐著傘,穿著透明雨衣。

  漢生清清喉嚨,「你沒有說再見。」

  「胡說,每天我都記得說再見。」

  「但是,你有好一段時間不見人影而無預告。」

  「嗯,」女郎笑,「你真有趣,我還以為我們沒有牽絆,我們是自由身。」

  漢生傷心了,開頭時,他也以為如此。

  總是這樣的吧,人太信任他們的理智,結果鍛羽、失望。

  她凝視他良久,她懂得他心意,她閱讀了他的思念,終於,在大雨嘩嘩聲中她說:「我還以為是一個遊戲。」

  朱漢生不出聲。

  女郎還是下了一個決心,「這樣吧。我住在七號,今晚有個舞會,你來參加吧。」

  漢生揚起一道眉,「你有話同我說?」

  「屆時你就明白了。」

  她轉頭回屋子裡去。

  七號,漢生記得很清楚,是蘇宅。

  漢生喉嚨,

  吳小姐住在蘇宅?正如他朱先生住在江宅一樣,這麼說來,她父親留下遺產一說,可能真是遊戲。

  今夜你就會明白,她說。

  晚上,雨仍然在下。

  七號賓客的興趣一點也不減。

  朱漢生換上西裝,也沒有撐傘,就自三號走到七號,真正咫尺天涯。

  賓客到了大半,寬敞客廳內所有好位置已被占滿,各人自喝香檳,互相交談。

  漠生目光瀏覽一下,女主人尚未下樓來。

  一個穿黑色暴露晚裝的少女坐到他身邊來,表示好感,表示親熱,表示萬事有商量,表示羡慕。

  本來漢生想馬上離座,但聽得她說到女主人,又按捺下來。

  「你看我們的朋友于青多能幹,」她說;「短短三年,混進這間別墅來,我還是與她同一時間出道的呢,瞧瞧我,」她有點沮喪,「還背著這勞什子手提電話,隨時應召。」

  漢生沉默不語。

  「我做錯了什麼?」少女抬起頭,大惑不解。

  漢生站起來,忍不住說:「小姐,也許你的話太多了。」

  客人陸續來到,人氣煙味擠得漢生透不過氣來,他不是笨人,到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女郎為什麼叫他來這個宴會。

  看見,也就不得不相信。

  他已經看夠,正在這個時候.漢生忽然聽得一陣雷似掌聲,眾人都抬頭向梯間望去,原來是女主角出場了。

  只見她擺一個姿勢站定,搔首弄姿、濃妝、冶服、媚笑、沒有靈魂。

  這是誰?漢生一陣迷茫,他不認識她,她認識他嗎?

  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奔上大理石樓梯。

  他一手摟住女郎赤裸的肩膀,高聲說:「今日是於青廿一歲生日,請大家祝她生日快樂。」

  眾人大力附和,唱起生日歌來。

  那中年男子緊緊把她擁在懷抱裡。

  漢生看到這裡為止。

  他逃一般的離開七號,退回江宅,換回便服,立刻駕駛車子離去。

  車子到市區,雨勢漸歇,又看到滿眼的霓虹光彩,漢生才定下心來。

  他把車駛進停車場,回到自己小小公寓,鬆口氣,開一罐冰凍啤酒,又一罐、又一罐。

  他的夢醒了。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非常努力投入,他恢復自我,做回他自己。

  在以後一段日子裡,漢生疏遠了江可風,他開始在同類中找新朋友。

  他決定約會階級及價值觀都相等的女同事。

  三五年後,也該結婚成家了。

  他一直沒有同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遭遇。

  朱漢生深信,那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只是一個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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