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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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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凝視他,「不,我只愛沈仲明。」 志昌默然。 他側聞沈仲明已遇不測,對著曼曼,沒人敢說出來。 曼曼忽然哭泣。 半晌,她又問:「笑芳呢,好久不見笑芳,」隨後又解說:「笑芳八成是給我氣走了。」 這個時候,劉志昌也忽然想起嫻淑可愛的笑芳。 「志昌,後天晚上,我隨父母乘搭滬江號到香港去,不再回來,你若有意思,也一起走吧,一定可以替你多弄一張船票。」 志昌想到父母,想到笑芳,沒有回答。 「我不能再等仲明,多次做夢,都見到他,他告訴我,不必等他,他已經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曼曼又再哭泣。 劉志昌考慮了一日一夜。 他同家人商量良久。 他記得母親說:「去投靠你舅舅吧,去,到香港去也好。」 老母親把僅有的一塊三兩重小黃魚金條放在他手中。 他跑去與笑芳道別。 笑芳什麼都不敢說。 志昌卻道:「一起走吧。」 笑芳以後一直不知當時勇氣自何而來,馬上一口答應。 當時的家,已經不值得留戀。 人口繁雜,整屋女性,自母親至嫂子沒有一個有經濟能力,是以只懂得烏眼雞似緇銖必計,終日紛爭,侄子侄女不住生下來,都是資質平凡且又不聽話的頑劣兒,環境擠且貧,看不清前途…… 走就走好了。 家裡多一個人少了一個人根本沒有分別,可喜的是從沒人把她當搖錢樹,那也真得講條件,笑芳不夠條件。 她隨志昌離去。 不是乘搭滬江號,而是一隻自寧波出發的小貨船。 之後,沒有回去過。 至今每個月還給老父母匯錢。 當中的掙扎,多說無益,彼時中國人,視吃苦為常事。 他們卻沒有即刻結婚。 志昌開始尋找曼曼下落。 每見到一角紅裙,心中便有牽動。 年歲漸增,他後悔當年因曼曼一句「我不愛你」而受到傷害,真愛一個人,何必斤斤計較。 他在舅舅的工廠做一分苦工,因資質不算出色,幾個表妹皆看不起他,倒是省下不少麻煩,比起那三個嘰嘰喳喳的女孩,笑芳更顯得脫俗。 他漸漸真正愛上笑芳。 兩年後兩人結婚,在北角區租一間小房間成立小家庭。 他日夜兼兩份工作,笑芳白天教私校,晚上接大堆功課簿回來改。 沒想過要孩子,可是翌年劉志昌還是象苦情片中的男主角那樣,患上肺結核。 幸虧香港醫療服務已經相當妥善,不久便治好了病,笑芳補習英文,考試合格,另外找到一份更理想的工作…… 多年後宣仁才出生。 是宣仁叫他們忘記弟弟斯,忘記朱曼曼,忘記沈仲明,忘記過去一切不愉快的事。 宣仁的出生是志昌與笑芳生命中的轉折點。 笑芳曾說:「我就不記得母親曾經如此疼惜我。」 「孩子多,難免疏忽。」是頗合解釋。 四年後,宣真也來到劉家。 漸漸他們忘記身為道地的上海人,在這個掛米字旗的殖民地心滿意足地生活下去,喝咖啡,喜歡到一種茶餐廳,價廉物美,香噴噴。 不是沒有遇到故人。 象馮民建、吳少玲,都是大學先後同學,伍偉民、蘇潔沁則是鄰居。 但沒有朱曼曼。 與吳少玲說起朱曼曼,她像是根本記不起這個人。 「喏,穿紅衫,風頭極勁,男孩子,都為她傾倒那個。」 少玲納罕,「誰呀,有這麼一個人嗎?」不以為意。 笑芳提醒她:「是沈仲明的女朋友。」 「不記得了,」少玲搖頭,「印象中只有你,活潑剛健,英文說得象外國人一樣。」 笑芳沒有再追究下去。 整夜回憶不寐,第二天,她睡到差不多中午才起來。 志昌取笑她,「好睡好睡。」 「真幸福,」笑芳說:「能在自己的床上睡至日上三竿。」 志昌沉吟,「有事與你商量。」 「請說。」 「我想登報尋訪朱曼曼,及沈仲明下落。」 笑芳一怔「都隔了這麼年了。」 「就這樣刊登吧:××年弟弟斯聖誕夜一別……」 笑芳加一句:「他們的後人也可以。」 「好,加一句,尋找××年華南大學英文系同學沈仲明與朱曼曼。」 「約他們在新弟弟斯見面。」 「你不反對?」 「小劉,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的建議。」 這是真的。 能夠維繫那麼多年夫妻關係,當然有點道理。 這也是劉志昌尋找最後答案的時候了。 笑芳願意成全他。 報上終於刊出尋人廣告。 三天后,他們接到電話,卻是一張暢銷日報的年輕記者前來發掘新聞。 劉志昌開頭啼笑皆非,轉念間,又覺得新聞的宣傳價值比廣告更大,有點躊躇。 他同笑芳說:「要拍照的,憑我此刻的賣相,不宜出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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