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答應你 | 上頁 下頁
十一


  「那不過是點頭之交。」

  「她是歌星王寶娟可是?」

  「不不不,她說她姓楊,我不知她是什麼人,你請放心好不好。」

  「以後,每天下班,我都要你陪著我。」

  齊仲一聽,不禁啼笑皆非,這豈不是比結婚更慘?此風不可長,不可讓東風壓倒西風,長風欺壓齊仲。

  「長風,我有人身自由。」

  「你不答允?」

  「沒有成年人會答應如此苛刻條款。」

  長風出言侗嚇:「你可是想分手?」

  齊仲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覺一愕,仔細沉吟,這倒是另一個選擇,這樣嬌縱的女友,如何服侍她一輩子。

  這時,秘書來催齊仲開會:「業主在等呢。」

  「抱歉。」齊仲站起來。

  長風真不會挑時候,偏偏鬧到人家辦公室來,話沒說完已經被打斷。

  一小時後,齊仲自會議室出來,長風已經走了。

  秘書同齊仲說:「林小姐說,請你想清楚了答覆她。」

  齊仲啊一聲。

  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趕了去道歉賠小心,那天晚上,他工作至深夜。

  累了,蒙頭大睡,天未亮起來,神清氣朗,淋浴後一個人去酒店吃早餐。

  八時未到,咖啡座沒有甚麼人,一眼看到她在角落看報紙吃煙肉蛋。

  理智點,應該即時離去,換別的地方坐,可是齊仲身不由己,雙腳自動走到她身邊。

  「你好,這麼早?」

  女郎抬起隻眼,眯成一條線,「咦,真巧。」

  這才看清楚她身上還穿著灰紫色緞裙,分明一夜未寐,可是絲毫沒有倦意,臉上仍閃著瑩光,真天生該吃這行飯。

  她摺好早報,「請坐。」

  齊仲老實不客氣坐下,「怎麼老碰到你。」

  「也許,是我緊緊跟著你。」

  齊仲問:「環境好些沒有?」

  「托賴,這兩天有闊客,我們這種人,早已習慣三更富,五更貧。」

  「總也得有點節蓄。」

  她笑笑,「沒想過。」

  齊仲正在躊躇是否要問她拿電話號碼,女郎忽然看著他身後說:「唷,不好,那可是你的女朋友?面色如墨。」

  齊仲以為她開玩笑,一轉頭,卻看見長風與朋友正站在門口。

  碰上了,真奇怪,像一場獨幕劇,重要的角色全部聚集一堂,一決雌雄,在該刹那解決恩怨。

  長風走過來,盯著齊仲,「你還有甚麼話要說!」

  齊仲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女郎卻見義勇為,「這位小姐,你別誤會,我們不過剛剛碰到。」

  長風怒不可抑,伸出手來,掌摑齊仲。

  齊仲原本可以擋得住,可是怕傷了女友,略一遲疑,臉上已經著了一記,十分響亮清脆啪地一聲。

  長風的朋友立刻過來急急把她拉走。

  齊仲頹然坐下。

  女郎調侃:「你女友好凶。」

  齊仲覺得他有必要檢討感情前途。

  女郎又說:「都是我不好。」

  「不關你事。」

  女郎取出一枝筆,在齊仲手背上寫下電話號碼,「有空我我。」

  她站起來離去。

  齊仲叫結賬,侍者過來說:「那位小姐已經付過。」

  「啊?」

  「她住250號房。」

  「不不不,」齊仲連忙說:「這一頓由我請。」

  這位楊小姐好像從來沒有付賬的習慣。

  當眾吃了一巴掌,齊仲內心反而釋然,已經贖了罪,再也不必解釋什麼。

  他回公司一直做到深夜。

  沒有長風的電話騷擾,工作進行奇快,真不知是悲是喜。

  從前,那嬌嗔的聲音每隔一會兒便會響起:「還未下班?」「想不想我?」,「躭會可要來吃宵夜」,「一個人無聊死了」,「電視上一個好節目也沒有」……

  他總想趕了去陪她,多多少少分心。

  隔了幾天,他發覺齊仲與林長風分手的消息已經在親友間傳開。

  他一句話都沒說過,那麼,一定是長風張揚出去的。

  齊仲的生活經驗比長風豐富一點,他知道這種事,越沉默越好,否則女方尤其吃虧。

  呵,還有一件事,那個寫在他手背上的電話號碼,他即日就洗掉了,他沒有那樣大膽,敢找上門去。

  年底,長風宣佈結婚,沒有請客,只在報上登了一則啟事。

  齊仲瞪著那段啟事很久,恍惚間老是覺得新郎應該是他。

  但是,朋友告訴他,那是富商梅景恒的長子梅立展,與長風堪稱門當戶對。

  那麼快就從頭開始,且修成正果,把齊仲丟到腦後。

  不過,齊仲反而松了一口氣,喏,是她負他,不是他虧欠她。

  他們在倫敦舉行婚禮,齊仲輾轉看到了結婚照片,戴著鑽冠穿著白緞的林長風猶如公主一般。

  朋友好奇地問:「有無後悔?」

  齊仲十分得體地回答:「我配不起她。」

  那天,假使長風沒有遲到……

  還想來幹什麼,現在,專心一致癡癡等她的,已是另外一個人。

  接著的一年,齊仲在工作上有驚人優異成縝,一連替公司拿了好幾個大獎,也賺到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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