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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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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手 所有的悲劇都在刹那間發生,周素亭教授遭遇的是一場車禍。 並不是她的錯,清晨,她約了學生在圖書館等,一個醉酒駕駛者剛回家,他超速切線,為著閃避迎面而來的貨車,他駛到對面,與素亭的車撞個正著。 已是兩年前的事了,素亭卻記得很清楚,偶然還會自噩夢中驚醒。 她的車子翻滾兩下,她被夾在表板與座位之中,安全袋已經彈出,但是她不能動彈。 頭腦十分清醒,忽然不甘心,「媽媽!」她大聲叫,就這樣完了嗎,還有許多事未做,本來打算在明春做新娘呢。 然後,油箱爆炸了。 素亭不覺得痛,但感到熱力直逼全身。 這時,忽然有人發狂地試圖把她拖出車廂。 她夾得很緊,但是那人不放棄,用一支鐵器大力敲擊扭曲的車廂,終於,他喘息著不顧一切把素亭拉到馬路中央。 素亭失去知覺,她沒聽到車子爆炸。 看,三言兩語就把影響周素亭一生的意外交待過了。 她在醫院蘇醒。 睜開雙眼,看見男朋友馮灼規的面孔。 素亭放心了,「我還活著。」 「是,你無恙。」灼規輕吻她的臉。 「發生什麼事?」 灼規忽然落下淚來,「我永遠愛你。」 素亭惻然,想伸手出去替灼規拭淚,她的右臂打了石膏,只得伸出左臂。 素亭瞪大了雙眼,呵,她沒有左手,左手齊肘之下,一無所有,裹著紗布。 她尖叫起來。 當值的蘇醫生搶進來替素亭注射。 「周小姐,失去手臂已是不幸中萬幸,請鎮靜下來,你很快會康復,可以過正常日子。」 素亭迅速噤聲,理智與修養教她接受現實,她歎口氣。 馮灼規與蘇醫生也深深籲出一口氣。 除出失去左小臂之外,素亭一頭頭髮也全燒光,臉頰需要植皮。 這些表面創傷在兩年後全部痊癒,素亭也裝上精密義肢,左手運作如常。 婚禮只延遲了五個月。 馮灼規仍然愛她,她也不覺自卑。 不過,從此素亭再也沒有開過車。 她有極大恐懼,不能面對駕駛盤。 馮灼規十分體貼,每日往返接送素亭上下班。 心中有無陰影?當然有,但是周素亭一直以理智控制得好好。 當日冒險救她出險的是一位當值的警察,他因此獲得英勇獎章,並且,也成為周素亭及馮灼規的朋友。 肇事的醉酒駕駛人也獲得法律制裁,事情似乎已經平息。 素亭仍然在大學教書,她養成了戴手套的習慣,電子義肢戴著手套,更不易發覺。 最介懷的人,反而是素亭本人。 有時,獨自在家,她會除下假手,不發一言,凝視傷臂良久。 以後,餘生,都得接受這個慘痛的事實。 並且,得像無事人一般,感激上蒼。 一日,馮灼規提早下班,神情興奮,聲音幾乎顫抖。 「素亭,素亭,過來,我有話說。」 素亭自電腦桌前抬頭笑道:「升級了?」 「你且聽我細說。」 素亭說:「洗耳恭聽。」 「今日,蘇家傑醫生來找我。」 蘇家傑便是當日診治她的醫生,素亭靜了下來。 「他披露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紊亭勉強地笑笑,「說來我聽。」 「蘇醫生說:斷肢可以再續。」 董亭一時不明白,「可是我的左手早已燒毀,不能保存。」 「素亭,你看,」馮灼規取出剪報,「法國利昂醫院一組國際醫生成功續肢:經過一項歷時十三小時手術,某紐西蘭商人成功獲得他人捐贈的手臂,運動自如,同截肢前毫無不同。」 素亭呆住。 她並沒有特別留意這一段新聞,醫學昌明超新,已達不可思議地步。 「蘇醫生問你可願一試。」 「什麼?」 「素亭,該組醫生願意再作一次實驗。」 素亭覺得匪夷所思,「那我豈非成為科學怪人?」 「同移植眼角膜或心臟沒有分別。」 素亭忽然笑,「移植別人的手?」 「是。」 「誰的手?」 「願意在死後捐贈器官的人。」 素亭駭笑,「不不不,我已接受事實,不作他想。」 灼規沉默,輕輕把手放在妻子肩上,「素亭,我想你快樂。」 素亭緩緩答:「我並非不快活。」 「可是,連你的學生都說,周教授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活潑開朗。」 「年紀大了,總不能蹦蹦跳跳老十三點。」 「素亭,我知你耿耿於懷。」 「終於嫌我了。」素亭微笑調侃丈夫。 「你知道我永遠愛你。」 素亭感動,與丈夫擁抱。 「為你,我會去看蘇醫生。」 「不,」馮灼規說:「為你自己,因為我愛你直至海枯石爛,可是,我想你一如從前那樣愛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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