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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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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足十二個月的苦,也太夠太夠了吧,自然我們可以在患難中爭取經驗,但這種經驗要來幹什麼?成大器的人必先得勞其筋骨,我還是做一個小女人吧,這已是我唯一的權利了。 我把支票交給銀行,說也奇怪,整個人立刻有說不出的愉快。 史涓生始終是幫我的,他出沒如鬼魅,但他始終是幫我的。 兩星期的假期完畢,送女兒回加拿大的時候,我禁不住大哭起來,實在是不捨得她,並且一年來未曾好好地哭過,乘機發作。 唐晶說:「有那麼好的女兒,真羨煞旁人,還哭。」 安兒囑我儘快去看她。 我說:「儲蓄如建萬里長城,我會盡力而為。」 安兒一走,我落寞。 唐晶說:「始終希望有人陪,是不是?」 我不響。 「看樣子你始終是要再結婚的。」 我說:「有機會的話,我不會說我不願。」 「吃男人的苦還沒吃夠嗎?」 「你口氣像我的媽。」 「你很久沒見你媽媽了。」 「你怎麼知道?」 「有時與子群通電話,她說的。」 「我不想見到她,她實在太勢利。」我說,「這次安兒回來,我也沒有安排她們見面。」 「是的,你總得恨一個人,不能恨史涓生,就恨母親。」她笑。 我沒有笑。 「工作如何?」 「有什麼如何?購置一台電腦起碼可以代替十個八個咱們這樣的女職員,」我苦澀地說,「不外是忍耐,忍無可忍,重新再忍,一般的文書工作我還應付得來,人事方面,裝聾作啞也過得去,老闆說什麼就做什麼,一日挨一日,很好。」 唐晶問:「房子問題解決,還做不做?」 「當然做,為什麼不做?寫字樓鬧哄哄的,一天容易過,回家來坐著,舒是舒服,豈非像幽閉懲罰?」 「你真想穿了。」唐晶拍著大腿。 「尤其是不在乎薪水地做,只需辦妥公事,不必過度伺候老闆面色,情況完全不一樣。」 「很好,說得很好。」 「以後我不再超時工作,亦不求加薪水,總之天天倒牌做好功夫,下班一條龍,」我笑,「做女強人要待來世了,但我比你快活逍遙呢,唐晶。」 「是的,」唐晶說,「低級有低級的好處,人家不好意思難為你,只要你乖乖地,可以得過且過,一旦升得高,有無數的人上來硬是要同你比劍,你不動手?他們壓上頭來,你動手?殺掉幾個,人又說你心狠手辣,走江湖沒意思。」 我笑,「有是有的,做到武林至尊,號令誰敢不從之時,大大的有意思,別虛偽了。」 「咄,你這個人!」 「唐晶,最近很少見你,你到哪兒去了?夜夜笙歌?」 「夜夜開會。」 「別拿言語來推搪我,哪來那麼多會開。」 她面孔忽然紅了。 我細細打量她,她連耳朵都泛起紅霞,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我暗暗也明白三分,雖說朋友之交要淡如水才得長久,但我實在忍不住,自恃與她交情非同小可。 我非常魯莽地問:「怎麼,春天來了?」 「你才叫春呢。」 「別耍嘴皮子,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我急急扯住她手臂。 「神經病,我什麼時候少過男朋友?」 「那些人來人往,算不得數。」 「我倒還沒找到加油站。」 「真的沒找到?」我簡直大逼供。 「真的沒有。」她堅決否認。 我略略放心,「要是被我查出來,你當心。」 「子君,」她詫異。「別孩子氣。」 我惱,「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情,一概瞞我,這算公平嗎?」 「子君,做朋友不是一定要交心,你怎麼了?」 我握住拳頭嚷:「不公平,不公平。」 唐晶笑出來,「管它公不公平,我買了一瓶『杯莫停』,來,明天上我家來,咱們喝幹它。」 唐晶是「唯有飲者留其名」派之掌門人。 我們把酒帶到一間一流的法國餐館去,叫了蝸牛、鮮蘆荀、燒牛肉,卻以香港人作風飲酒,白蘭地跟到底。 沒吃到主餐已經很有酒意,不勝力,我們以手撐著頭聊天。 隔壁一桌四個洋男人,說著一口牛津英語,正談生意,不住向我倆看來。 天氣暖了,唐晶是永遠白色絲襯衫不穿胸罩那種女人,她的豪爽是本地妞所沒有的,她的細緻又非洋妞所及,怪不得洋人朝她看了又看。 終於他們其中有一個沉不住氣,走過來,問:「可不可以允許我坐下?」 「不可以。」唐晶說。 「小姐,心腸別太硬。」他笑。 他是一個金髮的美男子。 「先生,這是一間高尚的餐館,請你立即離開。」唐晶惱怒地說。 「我又不是問你,」金髮男人也生氣,「我問的是這位小姐。」他看向我。 唐晶怔住,一向她都是女人堆中的明星,吊膀子的對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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