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愛,我不愛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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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許是才華,」護士笑,「才華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壞人多。 本才一邊在她指導下做柔軟體操,一邊說:「會不會是愛情,愛人十分沉重。」 「真正的愛情叫人歡愉,如果你覺得痛苦,一定出了錯,需即時結束,重頭再來。」 本才訝異,「說得多好,像個大作家的口吻。」 看護說:「背上的燙傷疤痕其實可以請教矯型醫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誰沒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見,有些你看不見。」 「楊小姐你這樣說叫我放心。」 過一會兒看護又說:「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說:「過一陣子我也會有遠行。」 「人們已漸漸忘記那場火災。」 「那多好,淡忘是人類醫治創傷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麼多苦,你甘心嗎?」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護也擁抱她。 本才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慘,否則不會人人一見便想擁住她安慰她。 整整個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從中斡旋,與辜更咸那邊談條件。到最後,合同也簽下了,出發到紐約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與對方面談。 一日,可勤送來熒幕對講電腦。 「這是幹什麼?」 「他們想與你會晤。」 「不,我不諳英語。」 「誰相信。」 「我怕羞。」 「楊小姐,別鬧情緒。」 「對,我住在荒山野嶺,沒有電話線,故此不能從命。」 可是過兩天,可勤又上門來。 「是什麼?」 可勤一言不發,打開盒子,取出一件輕巧的儀器。 「咦,什麼玩意兒?」 「是辜更鹹派人送來的衛星電話,毋須線路,只需依指示瞄準衛星,即可收發。」 本才不出聲。 「感動吧?」 本才承認:「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覺。」 「是,比起人家的認真,妥帖,我們這裡搞文藝工作的條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認。「人家目的是辦好一件事,我們卻急於捧紅自己人,建立個人勢力範圍。」 本才不出聲。 「看樣子你會一去不回頭。」 本才不得不承認:「我確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 「本地自恃人才滿街跑,不大受重視,到了外國,希望可以大翻身。」 「來,我教你用這具電話。」 「不,謝謝,我不愛講電話。」 「有時你真固執。」 本才感慨萬千,「我們生在世上,身不由主的時候太多,老了,醜了,都無力挽救,說不說電話這種小事,倒可以堅持。」 可勤說:「你的確變了。」 「從前的確太過嬌縱,天天漫無目的玩玩玩,其實悶得想哭,可是怕辛苦,不肯發奮,現在都明白過來了。」 「還來得及。」 「真的?」 「有的是時間,年輕是本錢。」 「假如我真有天份,那麼,這是我重拾才華的時機。」 可勤又想擁抱她。 「不不不不不。」本才拒絕接受呵護。 只有損手爛腳,或心靈飽受創傷的弱者才急急需要人家安慰。 本才挺起胸膛,深深吸進一口氣。 可勤說:「你看美裔猶太人對你多好。」 「也許,就在他們當中選擇個對象。」 「他們很多傳統同華人相似。」可勤有點興奮。 「我信口雌黃,你就相信了。」 「無論男女,都期待有個好歸宿。」 本才籲出一口氣,站起來,伸一個懶腰。 可勤大惑不解,「每個人都有了結局,你是女主角,你為何毫無結果半天吊?」 本才啼笑皆非,「你在說什麼?」 可勤連忙搖頭,「對不起,我著急了。」 人的本性不變,她自己沐浴在幸福中,就希望別人效尤,當然也是好心。 「猶太人還什麼?」 「熱誠期待會面。」 「他們會失望。」 「我的想法剛相反,你看你這人多精彩,站出來毫不輸蝕給外國人,聲色藝俱全,落落大方,外語流利,談吐幽默,叫他們開眼界才真。」 殷可勤真可愛。 本才仍然堅持不與他們對話。 這種無意中製造的神秘感使對方更加好奇。 本才可沒閑著,她努力幫助身體恢復原狀。 無論做的是何種性質工作,首先見人的還是賣相,體重適當,精神奕奕,服飾整潔,一定佔便宜。 她的思維有時與加樂仿佛尚有聯繫。 作畫到一半,忽感疲倦,像是覺得加樂就在附近。 「討厭,討厭誰?」 本才側耳細聽,忽然笑了。 「區志瑩,是,她是比較刁蠻任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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