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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本才卻不想討論女子的命運,她想見羅律師。

  何教授說:「看是誰來了?」

  這時,王振波進來。

  本才立刻走過去埋首在他懷中。

  王振波穿著一件長外套,本才鑽到他大衣裡,躲到他腋下,黑暗溫暖,真是個與世隔絕的好地方,一輩子不出來也不成問題。

  只聽得何教授叫她:「加樂,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家都笑。

  何教授又說:「我也巴不得有一個那樣好的地方可以藏身。」

  王振波索性把大衣紐扣扣緊,摟著加樂。

  「當心摔交。」

  父女就這樣走出病房。

  等她自大衣裡鑽出來,發覺已經走到新翼那幅空白的壁畫之前。

  本才感慨萬千。

  護士長走過來,「王先生,現在我們已經決定照楊小姐的草稿,叫孩子們動工畫這幅壁畫。」

  王振波立刻贊成,「那太好了,需要什麼,我當盡綿力。」

  「王太太已答應重建護理院燒毀部分,賢伉儷真是善心人。」

  王振波輕輕說:「不敢當不敢當。」

  「加樂,我們壁畫開工時,你記得來。」

  本才高興得手舞足蹈。

  「咦,加樂比從前更擅於表達感情。」

  王振波感到安慰,「這是真的。」

  忽然翁麗間出現了。

  「你們還在這裡?加樂需要休息。」

  何教授說:「我約了楊本才的律師羅允恭談事情,你們要不要來?」

  沒想到翁麗間那樣爽快,「楊氏本人已不能做主張,她捨己為人,於我有恩,我理應為她出頭。」

  本才深深感動,她一直相信世上好人比壞人多。

  果然,那麼多人見義勇為。

  她沒有失望。

  「讓我們到羅律師寫字樓去。」

  老好羅允恭。

  她一直是楊本才的財務守護。

  羅一早在辦公室門口等客人,本才一見她便會心微笑,羅還是老樣子,名貴套裝下是一雙球鞋。

  一關上門,她便恨恨地說:「那可惡的馬柏亮若再敢說一聲他有權處理楊本才的財產,我告到他人頭落地。」

  王振波笑了,「我們鼎力支持。」

  羅律師繼續說下去:「本才生前並不喜歡我。」

  喂喂喂,本才心裡嚷:我還沒有死呢。

  羅律師也發覺說錯了,「呃,我是指我們老是爭吵,她太喜花費,我管得她太嚴,許多無謂開支我都禁止。」

  本才微笑,羅說得很坦白,她倆的關係一直不算好,曾經一度,本才甚至想開除她,不過由於聘用她的是本才的父親,本才無權,羅才留得下來。

  「現在想來,真覺過分,為什麼不讓她花呢?」羅允恭十分懊惱,「什麼二十五萬元一輛的平治爬山腳踏車,一百萬元一套名建築師懷德設計的拼花玻璃窗……現在,送她也不能享用。」

  本才覺得不忍,她走過去,輕輕拍羅的肩膀。

  「小朋友,你不知我有多後悔。」

  本才走近書架,移開兩本淳厚的法律參考書,自空格處取出一隻裝拔蘭地的扁銀瓶子,遞給羅允恭。

  羅律師順手接過打開瓶蓋喝一口,覺得不妥,跳起來,瞪著加樂,「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酒放在何處?」

  王振波連忙說:「小孩頑皮無意翻動東西,你別見怪。」

  翁麗間也說:「加樂,過來這邊。」

  本才只覺好玩,打開茶几上瓷盒,找陳皮梅吃。

  精靈的羅律師處處留意加樂動靜。

  她蹲下來看著加樂,「小朋友,你對我辦公室擺設這樣熟,你從前又沒來過,這是怎麼一回事?」

  本才一按鈕,音樂響起來。

  翁麗間笑,「加樂,別多手,我們這就告辭。」

  何教授一一看在限內。

  至此,她已毫無疑問,王加樂與楊本才的確心靈相通。

  這時,眾人眼中的小加樂打開了衣櫃,取出一件大衣。

  羅律師立刻說:「這件外套是上次本才留下的。」

  最後,本才方乖乖坐下吃點心。

  表演了那麼久,本才累了,靠在王振波身邊。

  王振波原來並非小加樂生父,本才覺得減低不少壓力。

  她毫無顧忌地緊緊靠他身邊。

  做小孩也有好處,可以肆意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像握住王振波的手不放,不必怕羞,不用解釋。

  翁麗間說:「我們要告辭了。」

  歸途中,本才在車子後座睡著。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本才醒了。

  剛剛好聽見王振波說:「離婚文件已經做好。」

  本才不出聲,只覺悲涼,有兩個人投資了多年的心血與感情泡了湯。

  「歐陽過幾天便會叫我們去簽名。」

  當真無可挽回了嗎?

  翁麗間說:「離了婚反而輕鬆。」

  王振波問:「你始終對我有誤會。」

  翁又反問:「還重要嗎?」

  「不,不再重要。」

  「所以,連恨意也無,不分手還待幾時。」

  王振波又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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