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嘆息橋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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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婚書能夠永久綁住她嗎,她需要時間想清楚,他也是。 每次度假,他都想躲到廬昂或亞維濃舒舒服服地消失,永遠不再出現,但每次假期完畢,他又乖乖回到夏氏企業指揮如意。 怪誰呢,誰會為他退出江湖而前哭失聲?怪只怪夏彭年本人愛名貪利。 他執起李平的手,輕輕吻一下。 她右手無名指上套著他新送給她的鴿子血紅寶石,正沉著豔麗地暗暗閃光。 她才是他的瑰寶。 回到家,李平接到母親的信,她進醫院已經有好幾天。 夏彭年很關注這件事,「把她接出來吧。」 李平悲哀的抬起頭。』 母親一直神經衰弱,遇事情緒會波動得很厲害,有點歇斯底里。 來到李平身邊,看見她過著這種不勞而獲,名不正言不順的生活,斷然不會好過,只怕加深刺激。 「不,」李平回絕。 「那麼我同你進去看她。」 「不。」 夏彭年俯身看著李平笑。 李平覺得不好意思,對著夏彭年,她自然而然會生出無理取鬧的意圖。 「悶是不是?」 李平不出聲。 「我替你在公司裡安插了一個位置,下個月可以來上班。」 「我?」 「是的,你。」 夏彭年永遠有出人意表的安排。 「他們會笑我的。」 「誰說的,只有鄉下人才笑人,我公司裡面全是管理科學的頂尖人才,誰也沒有餘暇做無聊的事。」 「但,我算是誰呢?」 「你是李平。」 「李平是誰?」 「李平是推廣部主管朱明智女士下的助理。」 「朱明智小姐?」 「你會喜歡她的。」 「她會喜歡我嗎。」 「她會幫助你培養自信。」 夏彭年瞭解李平。 她有一隻腳叉在過去的泥淖裡,無論換上哪一雙新鞋子,都覺得泥漿礙事,讓她耽在屋裡,陰影日深,不如叫她出外吸吸新鮮空氣。 李平當下問:「我能做什麼,接待員?」 「李平,你要是堅持這麼想,沒有人能夠幫你忙。」 「對不起。」 「朱明智會教你。」 這幾天李平去朝見朱小姐,一見面,就知道她們可以成為朋友。 她就是李平羡慕的大都會女性代表:漂亮、正直、智慧,能幹、果斷、爽朗,沒有任何後臺,獨獨靠學問及努力做到這個地位。 李平不由自主的崇拜她。 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朱明智人如其名,在李平沒有出現之前,她召集三十多個下屬開過會議,半真半假的說:「我們有位新同事,下個月來上班,大抵你們都知道她的身份。這個燙山芋,我並不想接,但是不得不接,只得視為一項挑戰。我要你們速速搞通思想,新同事在位期間,我不要聽到一言半語有關她的閒言閒語,以免連累他人,即使不能成為她的朋友,也請聽其自然。我個人的想法是:每個人都應該得到一個機會。」 手下諸大小將領一律會心微笑。 照說,像夏彭年這樣的人,再寵一個女人,也該把她擱得遠遠的,公私分明。竟然把她放在左右,要朱明智培訓她,可見已經著魔,無可救藥。 一向英明神武的老闆居然行此愚著,犯此奇險,反而令他們覺得此舉浪漫無匹,心一軟,原諒了他。 李平進到這間空氣調節恒久維持在攝氏二十五度的辦公室,有點怯意。 朱小姐接見她,看到李平紅花綠葉的套裝配金色假首飾以及一雙翠綠困金邊的鞋了,便在心中暗呼,上主,我如何應付這個女子呢,她簡直是個一人馬戲班嘛。 但是朱明智隨即看到她謙卑的眼神及有禮有姿態,李平的身體語言傳達清楚的訊息:她衷心願意學習。 朱明智中文雖然不大靈光,也不由得想起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句諺語來。 她決定給她一次機會。 「請坐。」她對李平說。 「謝謝你。」李平說。 啊已經不容易了,她不是沒有神志的。 「你是我個人助理。」 「是,多謝朱小姐栽培。」 朱明智從沒聽過這種老式對白,大吃一驚,繼而歎口氣。 夏彭年派這個任務給她的時候,曾經說:「賦你全權,絕不干涉。」 她答:「彭,你要開除我,不必來這麼陰險的毒招。」 朱明智對訓練哈佛管理科碩士都不感興趣,何況是一個剛正在學英語會話的女孩子。 但是夏彭年說:「我覺得你倆有許多相似之處。」 這句話感動了她。朱明智在工作十年後才進修獲得大學文憑,一直認為是項成就,於是不再言語。 況且三五七天后,這女郎玩膩了,起不了床,該場匪夷所思的遊戲即告結束。 李平「上了一天班」,接觸到城內一群年輕才俊,他們與夜校的同學、日本料理店的夥伴,以及她過往接觸到的有很大的分別:老練、世故、自律、有禮,對她突出的外型像是視若無睹,十分客氣,但難以親近。 那八小時內,李平捧著朱小姐指定要她閱讀的文件,起碼有三十次以上同自己說:回去算了,回去做一隻寵貓算了。 但是鼓起勇氣,熬下去,捧著字典苦苦查閱商用詞語。 夏彭年並沒有過來看她,他成天要開會。 午飯,與朱明智一起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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