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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李平不甘伏雌,戴上副大寶石耳環,夏彭年也就不忍再壓抑她,隨她去。

  那夜,由李平開車上夏府。

  天氣不怎麼好,坐在開蓬車裡,悶熱,迎面撲來的風熱呼呼的怪難受,夏彭年到底不再年輕,對天然環境的忍耐力日漸降低,於是松了松領帶。

  頭上是紫灰色的天空,一團團黑色的雨雲,夾著陣陣郁雷,隨時要撒下豆大雨點。

  夏彭年覺得刺激。

  他年輕的女伴時時給他帶來任性的驚喜,他不知是感激好還是抱怨好。

  氣壓低,天氣熱,李平臉上微微泛起一陣油光,更顯得脂潤粉滑,十分動人,這時,她轉過臉,朝他笑一笑。

  夏彭年心中嘆口氣,還有什麼遺憾呢,家底、事業、學識、美人,他都擁有,上主待他不薄。

  快到了。

  李平有點緊張。

  大戶人家的長輩,有他們的一套,心裡縱使一千一百個不喜歡,外表也不會露出來,不過對李平來說,是次會面,始終是一個考驗。

  李平扭開車上的答錄機。

  夏彭年曉得李平喜歡聽歌,沒想到這一首會如此傳神地形容出他的心境。

  曲子叫我著了火。

  有壞的欲望。

  有時候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寶貝鋒利與鈍在我靈魂中央割開一條六寸寬的山谷。

  夜間我醒來被單濕透有一列貨運列車飛馳穿過我的頭。

  只有你可以冷卻我的欲望。

  我已著火。

  呵我已著火。

  呵我已著火……

  夏彭年聽到這裡,伸手關掉答錄機,心內略覺煩躁。

  李平看他一眼。

  她一直不信他愛她。

  他對她好,自然,但夏彭年不可能全心全意愛任何人。

  人過了三十歲,最愛的永遠是自身,況且他是夏彭年,什麼女人沒有見過,三頭六臂他都不覺稀罕。

  到了。

  夏彭年說;「從這裡駛進去,對,直行。」

  李平依囑把車子停下來。

  早有男僕替他們拉開車門,延他們進屋。

  李平腦中閃過豪門兩個字。

  夏宅大堂中央懸著盞沉疊疊大水晶燈,左邊是會客室,右邊是通往二樓的迴旋樓梯。一邊茶几上供著大花瓶,插著數十朵毯大銀白色菊花,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李平覺得此情景無限熟悉,低頭一想,啊是,外公的老宅發還以後,她去看過,就是類似的格局。

  李平覺得一陣哀傷的親切感。

  只聽得夏彭年叫了聲父親。

  李平趕快抖擻精神轉過頭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中年人,相貌同夏彭年一式一樣,同一模子印出來似的,只是身型略松略胖,大了一號。

  這必定是夏鎮夷了。

  照說起碼有六十多歲,可是看上去,頂多象五十出頭的人,到底養尊處優慣了的,上次在外國動大手術也難不倒他。

  李平想到她母親,五十多,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多,扣一歲半歲也不行,異常蒼老。

  那邊夏鎮夷與李平一照臉,也深吃一驚,他對今天會面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兒子的女友如果象普通電視小明星,他已經心足,沒想到李平氣定神閑,容貌秀麗,而且看真了,像足一個人。

  夏氏父子與李平在會客室坐下,夏鎮夷剛想開口,聽到身後夏太太揚聲問:「李小姐到了嗎,待慢了。」

  李平連忙站起來,微笑地,伸直兩臂侍候長輩。

  夏太太一看那溫馴的姿勢先有三分喜歡,心中暗怪妯娌的嘴巴刻薄,把這個女孩形容得妖精似的。

  她打量她,也難怪,長得太好,就惹人妒忌。

  「請坐請坐。」

  李平又乖乖坐下來。

  夏彭年笑望李平,一臉的憐愛,兩者全看在眼內。

  夏氏夫婦交換一個眼色,都深覺李平使他們想起一個人。

  夏鎮夷咳嗽一聲,「李小姐籍貫是上海?」

  李平眼觀鼻,鼻觀心,答道:「是。」

  女傭人捧出茶來。

  李平一眼看到茶壺茶盅是一整套時大彬,不禁訝異,這種最難得的古董,竟被夏家拿來當日用品,可見不是暴發之戶,享受已經到家了。

  夏鎮夷出名的懂得鑒貌辨色,觀察入微,把這年輕女孩子反應全看在眼內,噫,莫非她已看出學間來?不可能,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小孩,怎麼會懂得,除非自幼耳儒目染。

  那邊夏太太看清了李平的五官,也懷著心事,暗暗納罕,待李平喝過一口茉莉香片,便忍不住發問。

  「茶還好嗎。」

  「好得很。」

  夏太太微笑,「李小姐獨個兒住在本市?」

  「是。」

  「彭年不大會得照顧人。」

  「不,他很好。」

  夏太太莞爾,到底還年輕,一套就套出心事來。

  「家人都在上海?」

  「只得母親一人了。」

  「啊,」夏夫人忍不住,「李小姐,令堂尊姓?」

  李平一怔。

  夏彭年連忙輕輕說:「媽媽。」甫見面,問得太私人了。

  李平卻不介意,「家母姓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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