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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上月營業額計實八十萬美元。」

  「啊。」

  「陪我喝杯咖啡。」

  但以瑪要趕返學校。

  上課有點心不在焉,身邊男生都變得面目模糊,面孔像胡亂搓揉的麵粉團,粗心捏出眼耳口鼻,毫無性感。

  以瑪吃驚,開始警惕,這不是好事,不能把感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璜卡洛斯,或是其他人。

  但以瑪還是忍不住到辦公室看他。

  她仍然不作特別打扮,光是小汗衫小外套牛仔褲。

  璜的衣著與以瑪十分相似,只是褲子更爛,破洞大如膝蓋。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甘姐幫他修短卷髮。

  看到以瑪端著一盤咖啡與松餅進來,他意外,立刻垂下明亮炙熱目光,不敢正視,大概是怕人說他故意賣弄性感延伸。

  片刻頭髮已經剪短,他爬到梯上指示工人掛上一盞長條型黑色水晶玻璃燈,最後一個程式,之後,裝修完成,他不知何去何從,可能回到西班牙繼續跟父親生活。

  以瑪悄悄偷窺那美男子。

  甘姐走近抱怨:「自十五歲起,就有女生在他房間廝混,她們喜歡抱住他腰,吻他眉毛,這麼些年,也不見他雙眉掉光。」

  以瑪暗笑。

  「少女都愛他美貌,但我只覺得他唯有一雙眼睛略為可觀,少女幼稚,呵他眼

  睛嘴唇肩膀真迷人……可是,你會不會嫁給眼睛或他任何一種器官?少女最糊塗。」

  以瑪悄悄笑。

  甘姐私人辦公室內有一個打扮時髦的中年女子正在翻閱照片簿,她心不在焉,眼睛一種飄向璜卡洛斯。

  看完照片簿甘姐上去輕輕聽指示。

  那位女士用芊芊尾指指向璜卡洛斯。

  甘姐十分意外,低聲向她解釋。

  這時璜站長梯頂格,伸直強壯手臂撥弄電線,他的低腰褲墜下,可以清晰看到肚臍四周體毛像一個S字盤旋。

  以瑪忽覺腋下冒汗,她轉移目光。

  那位女士低聲問:「他叫什麼名字?」

  甘姐輕笑,「或許你有家居需要裝修,我可介紹。」

  女士答:「我有八間房子,分佈世界各地,可是,我不需要裝修師傅,我不想交友,更不

  想戀愛,我只想在寂寞十分,沒有牽掛地享受片刻溫柔,已經心足,像看到美麗白牡丹,

  只欲掬起花瓣深深聞一下香味,於願已足,又可以活下去。」

  以瑪聽到那樣的心聲,不覺神馳。

  真難得她與她的思念完全相同當中可隔著足足二十年,以瑪也只不過想摩挲他鬚根,吻他

  薔薇色豐唇,她沒有意向與他長久生活。

  故此以瑪只會遠遠注目。

  她檢查過每一台電腦,囉嗦完畢,靜靜離去。

  在電梯大堂猛一轉身,卻發覺璜卡洛斯只站在她身後距離不到一尺。

  他在嗅她的體息。

  如此色迷迷,叫以瑪意外。

  她急急退後三步,凝視他,眼神充滿愛慕。

  甘姐緩緩走出來看著兩個年輕人。

  袁姐自升降機裡走出,不禁詫異,「這是幹什麼,你眼看我眼,去,去喝杯咖啡,去跳舞,

  你倆已獲得批准。」

  以瑪一聲不響,推開太平梯門,自樓梯走下。

  可是璜卡洛斯在樓梯出口等她。

  兩人又對望一會。

  像是不明白怎麼在世間芸芸眾生中二人居然有緣邂逅。

  他們一前一後在街上漫步。

  走過市區,人擠人,他忽然拉住她的手保護她。

  過一會他把她手放在唇邊摩挲。

  以瑪縮手。

  她想說:你不認識我,我不想結交男友,也不願戀愛。

  終於,走得腳軟,她躲進冰激淩小店坐下。

  璜跟著她進裡。

  他的目光有點淒苦,茫然不知英俊倜倘的自己怎麼會跟著一個女子走到這麼遠。

  他的電話響,他聽一會,把電話交給以瑪。

  對方是袁姐:「以瑪,今晚一起到青竹吃台菜,你不是愛蚵仔煎嗎,七時,璜會接你,穿齊整些。」

  「我——」

  「屆時見。」

  璜低下頭,濃長睫毛足足一寸長三寸寬。

  以瑪要費好大的勁才忍住不去觸摸他鬈曲鬢腳。

  他送她回家,指指手錶,也不用說話,表示七時來接。

  以瑪回到室內發覺出了一身汗。

  她急急沐浴。

  在衣櫃裡找到一襲喬其紗裙子,她套上,除下,又再穿上。

  象讀書時初初約會小男友一般。

  半響,她落寞地坐在床角。

  已經經歷太多,還老著臉皮約會,不知過不過得了自己那關。

  而她那個行業,曾有行家說過,好比紋身,墨水深蝕肌膚,日後即使盡力洗脫,始終有一個影漬,時時提醒事主,曾經輕視靈魂。

  這是一項墮落的職業,無論怎樣開脫,也難以自圓其說。

  所以,要象袁姐甘姐那樣,隻字不提。

  他們在餐廳小房間裡吃飯,似一般家庭聚會,閒談家常。

  袁姐與甘姐穿著得體衣飾,說也奇怪,三個女子全挑深淺不同的鐵灰色,也許已覺得生活中沒有黑白,只剩各種程度的灰色。

  璜不會叫菜,他說:「有一種小小青菜,從前是豬食,可是嫩葉炒來別有種香味……」

  以瑪不出聲,她知道那是甕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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