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天堂一樣 | 上頁 下頁


  以瑪穿好衣服,他走近,幫少女抹去唇上胭脂。

  他說:「有些行業,不可做一生一世。」

  他握著她的手,深深親吻。

  「謝謝你。」

  以瑪離去,在酒店大堂,只看見大隊便衣偵探守住電梯口,又在接待處拿著照片尋人。

  她推開大門離去。

  回到家,喘口氣。

  她取出那卷拳頭大鈔票,往空中扔,它落下時,以瑪俏皮地如踢毽子般把它踢進抽屜。

  錢自然有它用途,但它買不回時光,不能叫母親複生,也不會令妹妹變得正常。

  它的救贖用途非常廣泛,它是人與人之間最見功的潤滑劑。

  以瑪盲目積蓄,用作防身。

  第二天一早,她在日報網頁上看到血紅大字:本市最大騙財集團主腦落網!梅德夫聲稱他一人犯罪,與子女無關……

  照片中正是那貌如聖誕老人般長者,無論怎樣看,都不像一個騙棍。

  「梅氏生活奢華,每年吸食手卷古巴雪茄費用已達十五萬美元……」

  袁姐親自找她:「一切無恙?」她問得很含蓄。

  「我要上課,放學到公司與你說話。」

  稍後見面,袁姐問她:「你這上課的事,是真,是假?」

  「屬真。」

  「你要學問何用?」

  「知識即是力量。」

  「唐心,你與眾不同。」

  以瑪不出聲。

  「你是藉此減壓吧。」

  以瑪輕輕說:「一般男女約會,豈非更多嗔惱:他來了怕他不走,他不願出現,

  又不知多氣惱,既而得之,守護複若,于三時中,皆無有樂,我已傷透了心,再也不會做無謂試探、考驗、犧牲,我現在的約會,直截了當,進房脫衣,而袁姐你知道,所有男女約會最終一定會脫衣,有什麼正常不正常,合法與非法,上等或下流。」

  袁姐惻然。

  半晌,她試探:「那人,叫你很痛心吧。」

  「是我自己不好。」

  以瑪看著腕表,像要趕時間。

  「又忙什麼?」

  「我正學習駕駛。」

  「孔照駕一輛血紅色平治AMG跑車,你呢。」

  以瑪微笑,「我看中一輛日本電池汽車。」

  袁姐喃喃自語:「知識即是力量。」

  她把該日約會時間交到以瑪手中。

  這種生涯,當然不如以瑪口中那樣豁達。

  她時時做噩夢,看到渾身發出紫血泡,肌肉逐漸腐爛,每個毛孔沁出血來,換上乾淨白袍,一下子便滲透鮮血。

  醒來之後,以瑪只要看到皮膚上有一小小紅瘡,便會請醫生診治。

  當天晚上,她看到的人客,是那位要考驗兒子的余先生。

  他一見面便說:「唐心,你是大忙人,很難約。」

  唐心看看他身後,今晚,他一個人來。

  她微笑走近,拉起他一隻手放到她肩上,另一手放在她腰邊。

  大余先生卻急不及待問:「怎樣?」

  以瑪一怔。

  她最近的客人好似都對她不大有興趣,這是危機。

  「他表現怎樣?」

  對,小余先生怎麼說?以瑪皺起眉尖,輕輕答:「他表現持久,十分英偉。」

  然後,她凝視他。

  「啊。」他明白了,頹然坐到沙發。

  她輕輕拍打他背脊。

  他苦惱地握住雙手,「啊。」

  以瑪斟酒給他。

  他看著那標緻女郎,「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始終是我兒子,他喜歡什麼人,根本不應有任何分別,但,人類是群居動物,其他人會怎麼想?我家數代經商,親友思想保守,我——」

  他忽然怔住。

  他正不顧物件是否適合,慷慨激昂陳辭,驀然發覺女郎的手已觸摸到他大腿。

  她輕輕撫摸他。

  他喉嚨乾涸。

  真的,他在幹什麼?年輕貌美的女郎應召而來,與他獨處一室,本應溫馨滿懷,而他卻神經兮兮把她當作傾訴對象,吐盡苦水,他還是男人不是?

  雖然已有成年子女,但他還未過五十,體態精壯,他身體不理他那老太婆似抱怨嘴舌,已作出合理反應。

  他驟然噤聲,看著女郎蘋果似臉頰,他輕輕問:「你需要我服務?」

  以瑪微笑,為自己的能力驕傲,本來是她登門服務人客,現在他問她,可需要他服侍。

  啊,以瑪想,有人需要她,有人喜歡她。

  她趨向前,坐他膝上。

  忽然之間,那中年人忘記家庭煩惱,子女不肖,生意艱難。

  他也是人,在享樂時該享樂,他輕輕捧起女郎面孔,由衷地說:「怪不得你叫唐心,怪不得幾經艱難才約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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