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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對方這樣說:「啟之,我當選了。」

  啟之楞住,他當然認得這把聲音,刹時間他像是被人扔進水池,又似踏在雲端。周啟之一時說不出話來。

  「曾經一度是蒙惠明君領先,十分驚險。」

  啟之清清喉嚨,他渾身千億個細胞緩緩逐個活轉來。

  他輕輕說:「我都看到了,恭喜你。」

  「啟之,長話短說——」

  「是是。」

  「啟之,下星期就職禮晚會,我想邀請你做我舞伴。」啟之呆住。

  「啟之,請你答允赴會。」

  周啟之聽見自己這樣回答:「我——這是我最大榮幸。」他面孔通紅。

  王庭芳鬆口氣,「啟之,我會送請帖來。」

  啟之聽見那邊有人叫她:「王小姐,記者們在等你。」

  庭芳猶自說下去:「啟超一家好嗎,幾時再去吃飯,這一陣子忙得一點私人功夫全無,試過開會期間盹著自椅子上摔下,唉。」啟之靜靜聆聽。

  身邊人不住催她:「王小姐,記者會鼓噪。」

  庭芳說:「啟之,下次再談。」

  電話掛斷,啟之放下聽筒,這才發覺手指酸痛,原來剛才握得太緊。

  他呆了片刻,忽然跳起來,滿屋又跑又跳,手舞足蹈,這驚喜叫他無所適從,終於,他到浴室取過一條大毛巾,蒙住頭,像一個幼兒般,在毛巾下大聲喊出來,似要叫全世界聽見。

  他叫得直至有人大力敲門:「師兄,師兄,為什麼不聽電話,你沒事吧,快開門!」

  啟之這才摘下毛巾去開門。

  小娟看著他微笑。

  「我接獲線報。」

  「什麼事?」

  「啟之,領先報一定要得到你與特首小姐共舞的照片。」

  什麼?他也是剛剛才知道此事,領先報莫非又買通了一號的工作人員?可是周啟之再也忍不住,咧大嘴,笑了起來。

  這等於親口證實了流言。

  餘小娟由衷替他高興:「你這愣小子福至心靈,守得雲開見月明,難得之至。」

  啟之又怪叫起來,跳上沙發,又躍下,滿屋亂跑。

  餘小娟笑得淌下眼淚。

  地球的另一邊。

  雪山之上,一幢原木建築的大屋內,鄧伯誠與王灼榮兩個老朋友又見面了。

  鄧伯誠再開了一枝香檳,身邊已有好幾隻空瓶,他們興高采烈,酒逢知己,一千杯也嫌少。

  每喝一杯,便仰起頭,對著天花板, 哈哈哈大笑數聲,叫水晶吊燈都微微震動起來,輕輕叮咚作響。

  鄧伯誠重重籲出一口氣,「總算叫我償了多年心願。」滿頭白髮的他窩在大皮沙發裡,看著熊熊爐火,七分滿足,又有三分傷感。「連眉毛都白了。」他歎氣。

  王灼榮笑,「的確是,但卻不一定是為融島而白。」

  「你也開心呀。」

  「當然,庭芳連任,證明我眼光正確,我兄弟在天之靈有知,也覺安慰。」

  「可是,你仍然不打算回融島。」

  「融島這地方什麼都好,就是不宜養生。」

  「融島一波三折,也大不如前了。」

  「仍有作為呢。」

  鄧伯誠又舉起酒杯,「看年輕人了。」

  「庭芳做事大刀闊斧,敢做敢為,又毫無私心,我為她驕傲,我兄弟生了一子一女,一個消極,一個積極,性格南轅北轍,奇是奇在庭芳女生男相。」

  鄧伯誠忽然笑了。

  他的老朋友看著他,「這笑聲裡有內情。」

  鄧伯誠說:「整件事過程都在你我意料之中。」

  王灼榮搖頭,「你起先想不到庭芳會連任。」

  「不,八月時大家已很清楚她深得民心。」

  王灼榮想一想,「還有一件意外。」

  鄧伯誠承認,「是。」

  王灼榮說:「一個叫周啟之的傻小子闖進了鳳凰台一號。」

  鄧伯誠說:「這年輕人不知有什麼本事,吸引庭芳注意,曾經一度,她考慮為他放棄競選,為他做一個普通人。」

  王灼榮咳嗽一聲。

  鄧伯誠警惕。

  「伯誠,多年老友了,明人眼前不打暗話,我聽人說,你曾經向周啟之暗示,叫他放膽追求庭芳。」

  鄧氏打個哈哈,「什麼都瞞不過你法眼。」

  「你不想支持庭芳,你心目中另有人選,你希望庭芳退選。」

  他搶著說:「可是我很快瞭解到庭芳的實力。」

  王灼榮目光炯炯,「你是一隻老狐狸。」

  鄧氏不服氣,「彼此彼此。」王灼榮失笑。

  鄧氏說:「你派人向庭芳揭露周啟之真實身份是記者,好叫庭芳與他反目。」王灼榮不出聲。

  「你也會耍手段,而且手腕比我厲害。」

  王灼榮答:「我是家長,我不贊成庭芳在這種時刻談戀愛,而且那周啟之資質平凡,你說他老實呢,他居然到一號去做臥底替小報挖新聞,你說他油滑呢,他又蠢得要命,死心塌地護著庭芳。」

  鄧伯誠走近大露臺。

  這時,一個僕人走近。輕輕拉開了長窗。

  清冽如水晶般的冷空氣立即透進室內,叫人深深吸口氣,地球上居然還有如此自然新鮮空氣,太難得了。

  鄧伯誠又說:「就得你會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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