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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啟之又準時到達醫院。

  到了六樓,從玻璃窗看進病房,只見一張空床。他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喊:「來人,來人呀。」

  看護奔出來,意外,「怎麼是你?」

  啟之聲音都顫抖:「病人呢,病人去了何處?」

  「呸,你放心,她出院了。」

  啟之「啊」地一聲,「原來如此。」

  看護問:「你不知道,她沒通知你?你倆有齟齬?」

  啟之低下頭。他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她留一封信給你。」看護取出一隻白信封給周啟之。

  「我還有幾句忠告。」

  啟之說:「請指教。」

  「追上去,別放棄。」

  啟之微笑,「謝謝你。」

  他取了信匆匆回到車裡。

  他忙不迭拆開信,白紙上用藍色鋼筆寫著娟秀的字體:啟之,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融島了。

  啟之覺得像是文藝小說中女主角告別留言一般,語氣不但真摯,且有點淒涼。

  「啟之,我多次向你示意,可惜不得要領,你的眼睛,總看著別人,每次你見到她,面孔總會忽然亮起來,瞞不過任何人。」

  啟之抬起頭,摸自己面孔,真的,真的會發光?他可憐自己。臉皮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很妒忌,然後,憑自己的觀察及調查能力,發現你是領先報的臥底,於是,我向她揭發你真正身份。」是愛司,原來那人是愛司。

  「王小姐得悉真相,臉上悲怮、失望、落寞的神情,即時叫我後悔,但,已經太遲了,原來,她對你也有真實的感情,而我,卻一直把她當機械人。」啟之閉上眼睛,一會才有勇氣讀下去。

  「我們都錯了,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在她背後插了一刀,我又把刀柄推到她的心臟,我們是壞人嗎,在這之前,我從未做過壞事。」

  啟之內疚,不,愛司,你很好,這件事裡只有一個壞人,那是我。

  「我決定離開鳳凰台一號,我已在別處找到工作,啟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但是在病中,我看到真情,感謝你照顧,永志不忘,愛司。」

  啟之掩上信紙,把臉埋在手裡。

  原來是愛司。

  啟之抬起頭,深深吸口氣,撥電話找林森。本來,他不想與領先報再有任何轇轕,但是這關係餘小娟的名譽,是,秘聞記者也講名譽。

  「林森,小娟不是奸細。」

  林森一楞,「那是誰?」

  「一號裡工作人員。」

  林森聲音懊惱:「我錯失一名大將。」

  「你是否真的後悔?」

  「有什麼辦法?」

  「加一倍薪水,親自賠罪,她會回來。」

  「這——」

  「如果覺得錯有錯著,那就算了。」

  「不,面子算是什麼,我馬上與她接觸。」

  「能屈能伸,才是好漢。」

  「明白。」

  啟之松一口氣,誰會想到一個專欄會引出那麼多曲折離奇的人物與事故。他深深歎口氣。

  一個假期就這樣過去了。

  他回到學校,主張加多體育課程,加建泳池及健身室,設緩跑徑,課室必須通風,一定要開窗叫空氣對流……

  有人說:「小周,大學不是健身室。」

  「可是,病人不能讀書,病人不能畢業,一切均從健康而來。」

  「周先生揶揄我們是東亞病夫。」

  「我們在這裡躁勞十多廿年,倒要叫周先生教訓。」

  忠言逆耳,要效忠小小一間學校都會引來百般阻撓,王庭芳在鳳凰台的艱難可想而知。

  幸虧上司是個明白人,「先自衛生著手:合作社、會客室、飯堂、洗手間必須加倍清潔,宿舍訪問一定要登記……」

  啟之歎氣,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忙著建立個人勢力,非得推倒某些人,拉攏另一些人不可,做了這些,忘卻工作,不顧大局,當然一敗塗地。

  他苦笑。

  倘若周啟之是個富家子,一定躲到山上去過日子。可是,每個人都避世避是非,誰來服務社會。

  唉。

  下班時分,餘小娟在門口等他。她微微笑,「師兄,謝謝你,我已獲平反。」

  啟之替她高興。

  「啟之,你是我的話,你回不回領先?」

  啟之攤攤手,「我不是你。」

  「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好馬:身壯力健,知道方向,哪裡有草到哪裡的就是好馬。」

  餘小娟沉吟。

  「你的目的是賺學費,哪裡高薪哪裡去。」

  「揮之即去,呼之又來,好像一點骨氣也沒有似的。」

  啟之也很感慨,「找生活榮辱不計,事事講尊嚴,算原則,怎樣吃飯。」

  「啟之你是讀書人,你也這樣說,叫人難過。」

  「讀書人也得每月付十多條賬單,水電煤氣,欠一不可,讀書人也得照顧老小,背起擔子,讀書人也得打理家務,叫家人整潔舒適,讀書人也是人。」

  「那我就回領先吧。」

  「問林森要間宿舍住。」

  「是,師兄。」

  「也別太舒適了,否則,再也不想讀書。」

  余小娟凝視師兄,「你為何神情憂鬱,落落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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