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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求真真不願意去接聽。

  可是鈴聲一直堅持。

  求真已知是誰,不得不按鈕。

  只聽得一聲冷笑,「你膽敢獨吞資料?」

  「我只不過想先睹為快。」

  琦琦責怪她:「求真,這次我不能幫你。」

  求真心虛,「我來接你們。」

  「沒有用,已經生氣了。」

  「小郭先生,你弄到機器沒有?我把線搭過來,大家一起看。」

  「卜求真,你根本不求真。」

  「我以為兩位還沒起床。」

  「廢話,快把線路接到973541。」

  「遵命。」

  做過一番手腳,求真已可與小郭異地同時看一個節目。

  呵,列嘉輝已經躺在醫院裡了。

  他似在沉睡,更像昏迷。

  病榻前是許紅梅與一位醫生。

  只聽得許紅梅說:「容醫生,我已簽名,請即進行手術。」

  「病人沒有異議吧?」

  「誰不想恢復青春。」

  「那麼,自這一刻起,我宣佈列正死亡,同時也宣佈列嘉輝再生。」

  護理人員在這個時候進來把列嘉輝推出去做手術。

  許紅梅靜靜坐在病房中。

  隔許久許久,她才說:「嘉輝,我違反了你的意願。」

  她長歎一聲,「原來,我愛自己,遠勝過愛你,我不甘心放你走,經過那麼千辛萬苦才能結合,我一定要爭取時間,你自手術間出來,便會明白我的苦心。」

  她把秀麗的面孔深深埋在掌心。

  時間慢慢過去,手術進行了頗長一段時間。

  終於,那位容醫生出現了。

  他簡單地說:「手術成功了。」

  許紅梅欣喜。

  容醫生自負地說,「身為曼勒研究所門生,如此成績,雕蟲小技。」

  求真「啊」一聲!

  曼勒研究所的人!

  怪不得有此手段,只是,曼勒研究所的門徒怎麼會流落在外?

  只聽得那深目鷹鼻的容醫生道:「病人留院觀察,你請回去休息。」

  「我能看一看他嗎?」「他此刻的表面情況同手術前無異。」

  看護把病人輕輕推進來。

  病人已經蘇醒,輕輕呻吟,「冷,痛,怎麼一回事,紅梅、紅梅在哪裡?」

  他仍然是一個老人,前腦部位明顯經過切開縫合手術。

  容醫生對許紅梅說:「我們已將腦下垂腺作出調校,自這一刻起,有關內分泌將大量產生青春激素,三十六小時之內,自動停止,恢復正常,恭喜你,列夫人,你的願望已經達到了。」

  許紅梅喜極而泣。

  求真冷眼旁觀,十分感慨。

  自古哪有天從人願的事,統統都是人類一廂情願,一天到晚,只盼花好月圓。

  「我願意看守在旁。」

  「他還要接受一連串注射,你還是回去的好。」

  「是。」許紅梅轉身走。

  「列夫人。」

  「啊,是!」許紅梅想起來,打開手袋,取出一張銀行本票遞上去。

  容醫生滿意地將本票放進口袋。

  求真忽然在旁主觀且偏見地斥責:「敗類。」

  一講出口,求真自己卻詫異了,醫生也是人,收取費用治療病人,有何不可,為何思想迂腐到以為他們應當免費救治世人?

  況且,對於列氏一家來說,九位數字,十位數字,根本等閒。

  是因為他來自曼勒研究所?

  呵,是因為原醫生從來不收取費用。

  許紅梅回到寓所去。

  只見她自衣櫥中取出最華麗的紗衣,配上閃爍的寶石首飾。

  「啊,」她說,「嘉輝,你將永遠擺脫輪椅,我們可以去跳舞了。」

  她喜悅的神情,像一個少女,在臥室中旋轉。

  終於,她累了,擁著舞衣,倒在床上,甜睡著。

  求真板著面孔看下去。

  她自己本身也經過若干悲歡離合,生活經驗告訴她,理想生活永遠難以達到,無論當事人如何努力追求,人生不如意事一直超過八九。

  許紅梅這一覺睡醒之後,應當明白。

  求真以為電話鈴會響,小郭先生的意見隨時會到,但是這次他難得地緘默。

  求真把卷二反轉來,繼續看另外一面。

  許紅梅臉色蒼白地在醫務所中與容醫生辦交涉。

  「我不明白你的手術錯在什麼地方?」

  容醫生面色更差,神情沮喪,如鬥敗的公雞,同前一幕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姿勢,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他低著頭,握著拳頭,「列夫人,我承認錯誤。」這句話說出來,對他來講,比死還痛苦,但是對許紅梅來說,完全不足以交待。

  「錯在哪裡?」

  容醫生喃喃道:「我以為我控制了內分泌。」

  許紅梅的聲音尖起來,「你把他怎麼了,他在什麼地去讓我見他!」

  「他很好,身體健康,發育正常。」

  許紅梅仍不放心,「我必須立即見他。」

  「我願意退還診金。」

  許紅梅一掌推開容醫生,「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帶我去見嘉輝,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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