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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沒留意嗎,卷一已敘述了近十年間發生的事。」

  求真一向佩服琦琦的細心。

  小郭吩咐:「求真,把卷一錄一個副本,歸還,再去借卷二。」

  求真嚅嚅,「沒徵求過人家同意,不大好吧?」

  「咄,你不說,我不說,誰知,副本我要傳真到老原的電腦去,正經用途,你少說廢話。」

  「是是是。」

  「我們現在看磁碟反面。」

  琦琦用手撐著頭,「我想休息一下,我累了。」

  小郭說:「我卻心急得不得了,我們投票。」

  求真連忙舉手,「我贊成看下去。」

  少數服從多數。

  呵,一開始便是一個婚禮。

  二十歲左右的新娘是許紅梅,象牙色緞子禮服,頭髮束起,珍珠首飾,她的伴侶是鬢腳已白的列嘉輝,驟眼看,以為是父親送女兒嫁,但不,他是新郎。

  一個觀禮的親友也沒有。

  願意出席的他們沒有邀請,歡迎前來的偏偏不肯出席。

  少女新娘大眼睛中有難以掩飾的寂寞。

  啊,與眾不同是要付出代價的。

  琦琦輕輕說,「這件事裡,最偉大的是誰?」

  求真笑笑,「年輕人當然推舉許紅梅,那樣浪漫,何等勇氣,去追求真愛。」

  琦琦也笑,「列嘉輝也配得起她呀,驚世駭俗,拋棄現有的幸福家庭,與許紅梅結合。」

  求真說:「可是此刻我的看法大有出入,我認為最漂亮難得的是默默退出的列夫人。」

  「君子成人之美。」

  「很多人明白這個道理,很少人做得到。」

  「可是,套句陳腔濫調,既然已經留不住他的心,還要他的人來幹什麼?」

  求真答:「好叫第三者只得到一顆沒有軀殼的心。」

  小郭說:「列大人的確難能可貴。」

  「列嘉輝好不幸運。」

  「可是,他並不那麼想呢。」

  求真站起來熄掉電腦,「借卷二的責任,就落在我的身上了。」

  看完磁碟,求真即行休息。

  她第一覺睡得很甜很舒服,半夜二時醒來之後,卻再也未能入睡。

  腦海裡反反復複只得許紅梅一句話:我卻令母親那麼傷心……

  求真的母親早已去世,那時她還年幼,還不懂得叫母親傷心。

  那一夜過得十分長,求真翻箱倒櫃,想起許多陳年往事。

  她棒著咖啡杯在廚房中看著天色濛濛亮起來。

  一到九點鐘,求真便致電列府。

  列嘉輝這樣說:「卜小姐,你心中有許多疑點吧?」

  求真承認,「我們能見個面嗎?」

  「抱歉我不能與你作竟日談。」

  「三十分鐘足夠。」

  「我在捨下恭候。」

  人家說恭候,是真有誠意,列嘉輝站在門口迎接蔔求真。

  極普通的衣著,對他來說,已是最佳裝飾。

  求真且不提她自己的要求,只問:「許女士何時出院?」

  「下午就接她回家,她對醫院實在生厭。」

  求真輕輕坐下來,「只得三十分鐘訪問時間?」

  「名記者在半小時中已可發掘到無數資料。」

  求真謙曰:「誰不希望有那樣的功力。」

  列嘉輝溫和地看著她。

  求真語氣中的困惑是真實的,「列先生,你到底貴庚多少?」

  列嘉輝竟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我今年三十八歲。」

  求真咳嗽一聲,「如果你只有三十八歲,五十年前,你怎麼能與許紅梅結婚?」

  「呵,我與紅梅結婚那年,已經六十歲了。」

  求真站起來,「請解釋,列先生。」

  列嘉輝語氣平和,淡淡答:「卜小姐,我一生,共活了兩次。」

  求真吞下一口涎沫。

  即使是二十一世紀了,這樣的事,也難以接受。

  求真的思想領域十分開放,也富有想像力,她擺一擺手,好奇地猜測:「你在八十歲那年逝世,你的靈魂轉世,說重新再活了一次。」

  列嘉輝欠欠身,「不對。」

  「你的軀殼被另一個年輕的靈魂佔據。」

  「也不對。」

  求真凝視說:「我明白了,你在八十歲那年返老還童。」

  列嘉輝苦笑,「卜小姐是聰明人。」

  「返老還童,回復青春!」求真興奮他說,「這是全人類的夢想,只有你能夠徹底地達成願望。」

  她說罷,忽而發覺列嘉輝臉上一點兒歡容都沒有,驀然想起,他那返老還童做得太徹底了,他竟實實在在,變回一個幼兒,在許紅梅的懷抱中長大。

  列嘉輝抬起頭:「卜小姐,你明白了。」

  求真跌坐在椅子上。

  列嘉輝看看腕表,這次訪問時間,恐怕不止三十分鐘。

  求真笑嘻嘻地說:「不要緊,你慢慢講。」

  他開始敘述:「我與紅梅結婚那一年,已經六十歲了。」

  求真打斷他的話柄,「正當盛年。」

  「那真是好聽的說法。」列嘉輝苦笑。

  「列先生,我真心認為這是人類的流金歲月,責任已盡,辛勞日子已在背後,又賺得若干智慧,自由自在,不知多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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