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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新生

  除夕。

  再過個多小時,新的一年就要開始。

  許瑞蓉打扮得無懈可擊,已在裝修豪華的客廳中等了一個晚上。

  她等丈夫周鳴宇回來。

  他若沒吩咐過她等,她不致於笨得在家呆坐。

  是他在中午撥電話回來說:「端蓉,晚上沒有事別出去,我想回來吃頓飯,這是今年最後一天了。」

  端蓉不出聲,她覺得他多餘,夫妻感情早已破裂,正在談判分手條件,何必多此一舉。

  但不知恁地,她還是說:「好,七點鐘在家等你。」

  傭人做好了菜,雞湯熱了又熱,十點多了,周鳴宇電話都沒來過一個。

  許端蓉心頭似有一點火在燃燒,她的左邊臉頰滾熨,端蓉記得,少年時每當父母或老師責備她,她一邊臉便會燒起來。

  傭人做了一天,已經疲倦,輕聲說:「太太──」

  許端蓉強作鎮定地說:「你去休息吧。」

  傭人悄悄退出。

  許瑞蓉又獨自坐了良久,終於站起來,打開那瓶冰鎮房久的香檳,蔔一聲,泡沫冒出來,她斟滿水晶杯,一口飲盡。

  接著,她歎一口氣,把所有菜肴,搬到廚房,全部倒入垃圾桶。

  她剛想進房卸妝打算強行休息,忽然聽到門外有汽車駛近。

  許瑞蓉不由得再斟一杯酒飲盡。

  他來了。

  他們住在一間獨立的花園洋房裡,深宵,車子駛進私家路可聽得十分清晰。

  車子引擎熄滅。

  不對,端蓉側耳細聽,怎麼有男女嬉笑聲。

  而那男聲,正屬於她丈夫周鳴宇。

  許端蓉心頭那朵火,燃燒的範圍漸漸擴大。

  她仍然沉著臉,端坐在客廳中不動。

  有人用鎖匙開了門進來。

  是周鳴宇。

  他穿著禮服,不知自哪個舞會出來,看得出已經酩酊,但心情非常的好,打開了門,靠在門框,並不進屋,只指著妻子說:「咦,叫你等,你果真在等?哈哈哈哈哈。」

  許端蓉不出聲。

  「我特地回來同你說,不用等了,我今夜不回來,哈哈哈哈哈。」

  許端蓉仍然不出聲。

  在這個時候,周鳴宇身後忽然出現一個苗條的身型。

  一把嬌滴滴的聲音說:「人家在等我們,還不走?」

  至此,許端蓉握緊的拳頭反而鬆開來。

  她站起來,「鳴宇,你不是說有話要講?」

  那嬌滴滴聲音說:「唔,說些什麼,快走。」

  周鳴宇轉過頭去,對女伴說:「你去車中等我。」

  「不行!」

  「我五分鐘就出來。」

  「我坐在這裡等你。」

  「別胡鬧,出去。」

  那女郎戀戀不捨的走開。

  許端蓉這才去把大門關上。

  周鳴宇說:「今夜是除夕。」

  許端蓉看看他。

  「我要同你離婚。」他真的醉了。

  許瑞蓉不作聲。

  「我已經有新歡。」

  端蓉站在黑暗裡。

  「她喜歡這幢洋房,叫你搬出去,你幾時走?」

  外頭車子喇叭嘩啦嘩啦的響,催他出去。

  「真痛快,除夕,去舊迎新,哈哈哈哈哈。」

  正說到這個關口,周鳴宇突然看到妻子走近,接著聽到噗的一聲,又覺得心口一涼,一陣劇痛。

  他瞪著眼。

  「你──」

  他的手掩向胸口,抹了一手濕膩,燈光黝暗,他看不清是什麼,眼前一黑,已栽倒在地。

  他的胸前,插著一把水果刀。

  菜肴己倒掉,餐具仍在桌上。

  許端蓉呆著臉,看著丈夫倒下。

  她沒有再接近他的身體,她取過大衣披上。

  就在這個時候,她發覺臉上炙熨的感覺經已消失。

  她拉開門,被冷空氣一吹,她反而鎮定。

  她走到車子面前,對車子那濃柱妖冶的女郎說:「你走吧,周鳴宇、永遠不會出來了。」

  那女郎只得悻悻然把車駛走。

  許瑞蓉把車往城裡駛去。

  到了半途,她才忽然醒厝,啊,我殺了人了。

  雙手簌簌地抖起來。

  好不容易捱到市區,她把車子胡亂停在路邊,找到一間酒吧,擠進去,叫了烈酒,舉杯就灌,她的眼淚落下來。

  殺了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酒吧中人客歡呼起來,原來淩晨已至,新的一年已經來臨。

  許端蓉一點歡容也無,她等警車來把她這個殺人犯載走。

  她蜷縮在酒吧一角。

  忽然有人問:「後悔?」

  端蓉猛地轉過身子,坐在她身後是一個穿黑衣戴黑帽的男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怔怔地看他。

  那人的聲音神秘而低沉,「為了那樣一個人,真不值得。」

  端蓉麻木地點頭。

  「你才廿多歲,本來有的是前途,退一步,海闊天空,哪裡去不得。」

  端蓉真的懊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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