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他人的夢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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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忘記那樣巴辣的人,她是公司裡第一個移民到多倫多的先鋒。」 「她的移民理由才新鮮呢。」 「說來聽。」 「前夫不住挽人向她要錢,她索性一走了之。」 少梅點頭歎日:「有笑有淚。」 「我們算是幸福的了。」劍虹感喟。 少梅答:「我很明白這個道理。」也只餘嘆息。 「切記到了那邊,先好好休息一個月,然後開始新生活,明年才大展鴻圖不遲。」 少梅用手抹一把臉,「姚永標夜夜失眠。」 「緊張嘛,那是必然的事。」 「孩子們卻很興奮,他們十分現實,喜新嫌舊。」 「要不要我來送飛璣?」 「不用了,場面混亂,無暇招呼。」 「還需要些什麼,我幫你辦。」 「都買得差不多了。」 「那你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簡少梅苦笑,「盡在不言中。」 劍虹把甜品吃掉。 「我媽聽見我要走,大吃一驚,對姚永標叫:『到了那邊沒傭人怎麼辦?』好似我一直享慣福,笑死人,我十二歲開始就替父親熨襯衫了。」 「老人健忘。」 少海說:「等我們老了,也儘量展示人類劣根性可好?」 「展覽給誰看,我們的子女才不要看。」 劍虹看看手錶。 少梅馬上會神,「上班去吧。」 簡少梅走的那日,劍虹正開會,她看看壁上大鐘,心中祝福:飛機起飛了,一路順風。 好友走了,難免恍然若失。 雖然說長途電話廉宜,到底也是一筆開銷,傳真方便,但是誰耐煩先長篇大論寫出來?漸漸一定疏遠。 一年後劍虹移民的目的地是溫哥華,一東一西,離多倫多有五小時航程,也不一定能時時飛去見面。 自去年開始,劍虹已開始把身邊的雜物送的送,丟的丟,留戀也沒法,孩子們第一雙小鞋子,歷年來積聚的雜誌書本,她自己大學時期的功課本子……都不再留存。 也根本不想添置新衣服新家具。 不知道那邊合不合用,免得老遠帶了去,擱著用不到。 心態是完全不一樣了。 散會後上司叫住她:「衛,你到底幾時走?」 「約明年八月左右。」 上司居然呼出一口氣,「要找人替你也難。」 「怎磨會。」 「你是我們可靠的副手。」 「舵手不變不就行了。」 上司只是苦笑,誰知道,說不定他已至遞了申請書。 有些人願意公開資料,有些人不肯多說,均無可厚非。 那日,劍虹很想與少梅說幾句,可是人家還在飛機上,無法聯絡。 成年後,劍虹很少掛念人,這次是例外。 少女時與男友分手,簡直心如刀割,哀哀哭泣,一日長如一年,她微笑,都過去了。 與少梅的感情又不一樣。 少梅是個好同事,肯幫人,熱心,但不多事,她手段疏爽,絕不占人便宜,人又聰明,分析能力強,劍虹有事網與她商量,她這樣一走,劍虹怕會患自閉症。 第二天,劍虹聽見有人在公司裡議論簡少梅。 「兩夫妻不知有多少節儲。」最喜替人計算財產,結論卻永遠是憎人富貴嫌人貧。 「買掉公寓,恐怕籌得到兩三百萬吧。」 「那也不算什麼。」 「省吃省用,車子都沒有,平日乘地下鐵路,怕也剩不少吧。」 「嗤,這裡一元,那裡八角,弄不好了。」 劍虹咳嗽一聲。 但是那班人只朝她看一眼,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講人是非。 「住在哪一區?」有人問。 「當然不會是北約區,嘻嘻嘻。」 「哈哈哈,會不會掉頭就回來找工作?」 劍紅本想說一兩句公道話,後來一想,簡少梅又聽不到,不痛不癢,而她,她可是要朝夕對著這班惡人的,得罪了他們,有啥好處。 衡量輕重之後,衛劍虹放棄了正義感。 她大大的嘆息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最後她聽到同事們說:「還有人要走呢。」 「有身份證的都走光了。」 「外國真有那麼好嗎?」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家又笑起來。 什麼都是笑柄,他人結婚、生子、移民,都是題材,直到他們也成為他人笑料。 可是一日離了他們,還真寂寞得要命。 簡少梅從來沒表示她是富女,眾人不知憑什麼硬是要逼她住到多倫多最豪華的地區去,且要因她做不到而恥笑她。 荒謬極點。 不住諷刺人的人,此刻也不過住在中下住宅區。 雙重標準之尤者也。 那日回到家,發覺李日誠在實驗一台微型電視機。 劍虹一開口便說:「還買這個?省點吧,將來可是要用錢的,七塊才算人家一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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