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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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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說聲對不起,她在華道夫酒店為共和黨籌款,人多,不會叫你難看,去邀她跳舞,道完歉就可以走。」 他哽咽,「謝謝。」 他把圖樣抱在懷中,離開酒吧。 岑寶生說:「金瓶,我們喝一杯。」 金瓶乾杯,「凡是與知己一起享用的皆是好酒。」 「說得好,金瓶,你怎樣得手?」 金瓶微笑,「人們對時間觀念根深蒂固……吃頓飯的一小時左右,更衣約二十分鐘,做得太慢,旁人會不耐煩,開鎖,的莫需要三十秒,手快是秘訣,若在五秒內完成,一般人的感覺是沒有可能,便會疏忽。」 「呵,秘訣是快。」 「做生意也要快,這叫看先機,拔頭籌;領導,莫跟風。」 岑寶生點點頭。 「我們走吧。」 那一邊,換上禮服的羅林出現在舞會裡,他在人群中找到穿金黃緞子大蓬裙的收女士。 他看到他,一呆,身不由主,被他帶到舞池。 「你來做什麼?」 「我特地來道歉。」 「什麼?」 「對不起,我傷害了你,對我的恣意放肆,我深感歉意,我衷心賠罪。」 想到他自己的出身,多年艱苦掙扎,這個女子給他的幫助,今日,她又願意讓步,他雙目通紅。 她楞住半晌,沒有流淚,但是舞步踉蹌,她點點頭。 「我原宥你。」 這時,宴會嘉賓鼓起掌來,「致辭,致辭。」 他們把波寶擁上臺去,她在臺上往下看,那金髮美少年已經離去。 不愧是老手,她抑揚頓挫地把一早準備好的講詞讀一遍,忽然,她開始飲泣。 眾人大聲鼓掌。 這時,金瓶已在岑寶生的私人飛機上休息。 她忽然說:「寶生,你不怕?」 岑抬起頭,「怕什麼?」 「怕我偷你的財物。」 他大聲笑,「我的即是你的,我不會偷我自己的東西,你也不會。」 金瓶知道她找對了人。 她閉上雙目假寐。 岑寶生輕輕說:「能夠原宥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金瓶不出聲。 她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小型十二座位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飛過,漆黑一片,金瓶卻不覺驚惶。 她握住岑寶生的手。 「金瓶,我們結婚吧。」 金瓶點點頭。 他與她都沒有親人,都不打算邀請朋友。 相識遍天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萬一掛漏,反而不美。 他們只打算在當地報上刊登小小一段結婚啟事。 金瓶決定送自己一件大禮。 她把沈鏡華給她的頭髮樣版拿到化驗室去。 她很坦白:「我想看看,這綹頭髮的主人與我有否血緣關係。」 化驗人員答:「那很簡單,請你也留下一綹頭髮。」 金瓶回家等待消息。 舉行婚禮那日上午,她接到化驗報告。 「兩個樣版絕不相同,你與那人毫無關係。」 金瓶只啊了一聲,掛上電話。 沈鏡華找錯人了,她與齊教授並非父女。 主婚人催她,金瓶套上當地人叫嫫嫫的寬身花裙走到花園。 岑寶生替她套上一枚簡單金指環。 孩子們一字排開,載歌載舞,園子裡酒香花更香,金瓶微微笑。 她有心事,岑寶生何嘗不是。 他一早已把頭髮樣版換過,何必節外生枝,失去的早已失去,存活的也已僥倖活下來,世上只有她與他豈非更好,要一大堆親人來幹什麼。 他把塑膠袋裡的頭髮換過,且莫管齊礎是否同金瓶有血緣,他根本不想知道。 金瓶最終拿到化驗室的,是他岑寶生的頭髮,他要保護妻子。 他們駕車到山上,熱帶雨林鬱蔥蔥遮住整個平原,他說:「這片土地,我贈於你。」 金瓶點頭。 接著半年,她什麼也沒有做,守在家中,看書、寫字,教孩子們折紙,做手工。 時間過得很快,黎明即起,轉瞬亦已黃昏,她與丈夫形影不離。 初冬,她同他說:「寶生,我有一件事要做。」 他想也不想,「我陪你去。」 「這件事,不需要人幫忙。」 「我不會放心。」 「大江南北,我走了多少路,我有我本事。」 岑氏沉默。 「還有,別派人盯著我。」 「若不讓司機保母跟著一起出發——」 「噓,」她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隔了很久他才說:「奇怪,遇見你之前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金瓶微微笑。 她一個人動身,是去見玉露。 監獄處人員看著她良久,這樣說:「岑太太,你的名字並非在探訪名單上。」 「我最近才知道她在這裡。」 「你需重新申請。」 「需時多久。」 「我們會儘快通知你。」 對方已不想多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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