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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也許,可以用一個中間人。」

  「雙方律師費已超過百萬,談來談去,不得要領。」

  岑寶生搖搖頭。

  「勞駕你替我取回圖樣。」

  金瓶微笑,「我已洗手了。」

  他一聽不知多沮喪,「真不幸。」

  金瓶說:「來,喝一杯。」

  他已經喝空一瓶香檳,「不幸中大幸是,還能喝朋友最好的酒以及叫朋友聽我的苦水。」

  坐了半晌,失望漸漸減退,他告辭。

  岑寶生問:「不想出手?」

  「我這雙手,不再靈活。」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表示支持她任何決定。

  他不過是怕她日久生悶,無聊,無所事事,才建議她做些什麼,她既然不願意,也無所謂。

  可是那個傍晚,金瓶已經在收集資料。

  那金髮少年在時裝界叫壞小子羅林,從未正式上學,寡母在貧民區一間舞廳附近開一爿小小縫紉店,專門替小姐們修改衣裳,羅林自小就在店內幫忙。

  真是傳奇,十三四歲他便到城內學藝,碰到PB,一間叫波寶的公司,與主持人一拍即合,短短幾年間各有所得,迅速名利雙收。

  今日,雙方鬧翻。

  金瓶感喟,當年,她也急急向師傅爭取更多,想與秦聰結婚。

  岑寶生站在她身後,「人生充滿顏色。」

  金瓶轉過頭來,「看,波寶女上比他大十多廿歲。」

  「你對時裝可有認識?」

  金瓶嗤一聲,「對我來說,衣服但求整潔,穿暖,目的已達,餘者一無所知。」

  「那你會喜歡波寶及羅林的設計,看,」他指一指螢光幕,「多麼簡潔,恰到好處。」

  「可是你看售價,一件春裝可買一輛車了。」

  「廉價的不叫時裝。」

  金瓶說:「在外行如我看來,平平無奇,何必為那幾張圖樣紛爭,一定別有原委。」

  必然是他想離開她,她卻不甘心。

  或是他想把名字加人公司做合夥人,她不允許。

  總而言之,是條件談不攏。

  波寶公司總部在紐約第五街。

  波氏身世也很巧妙,她隨母親改嫁,繼父擁有一間小型制衣廠,繼父去世,沒有子女,由她承繼那間廠,發揚光大,人生充滿機緣巧合,是你的終歸是你的。

  照片中的波寶女士很明顯地,芳華早已逝去,眼角與嘴邊都鬆弛下來,仍然穿著大低胸晚服,不甘示弱。

  岑氏說:「我們到沙灘散步。」

  晚霞如錦,孩子們在沙裡找貝殼,情侶靠在棕櫚下喁喁細語,老人也不寂寞,大概在說當年事吧。

  那天晚上,金瓶沒睡好。

  她夢見師傅在鏡臺前梳頭,伸手招金瓶,「過來,有話同你說。」

  她雙手仍戴著白色手套。

  她說:「越是最親近你的人,越是會加害於你。」

  金瓶想接過梳子,替師傅把頭髮梳通,有人伸手過來,接過那一把玳瑁鑲邊的梳子。

  呵,是玉露,她笑笑說:「師姐,許久不見,你好。」

  師傅問:「秦聰呢,就差他一個,為什麼不見他?」

  玉露悲切地說:「師傅,秦聰被金瓶害死,她得不到他,沒人可以得到他。」

  金瓶沒有為自己分辯。

  只聽得師傅說:「呵師門多麼不幸。」

  金瓶驚醒。

  她靠在床上喘息。

  抬起頭,像是看見他們三個穿校服扮學生嘻嘻哈哈,在街頭說笑吃霜淇淋穿插人群間,轉瞬得手。

  盜亦有盜,他們一直放過老翁老婦,還有,貌似貧病的途人。

  她閉上眼睛。

  金瓶伸手摸自己的面頰,已經沒有知覺,耳殼除下,像耳環似放桌上。

  她的心又剛硬起來。

  第二天一早,岑園又來了一個客人,坐在露臺上,一邊吃茶,一邊喃喃咒駡。

  金瓶在梯間打量她,呵,是波女士到了,沒想到兩人都是岑寶生朋友,相識遍天下就是這個意思。

  岑氏抬頭,看見金瓶,「呵,我來介紹。」

  波女士驀然回首,一雙碧藍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她轉怒為喜,「這樣漂亮年輕的女友,老岑你可留得住她人與心。」

  岑寶生沒好氣,「有人登上龍門穿金戴銀之後不願再見舊時豬朋狗友就是怕這樣的狗嘴。」

  波女士笑說:「別見怪,我們幾十年老朋友了。」

  口口聲聲提著老字,叫岑氏無限尷尬。

  岑寶生說:「波小姐,退一步想海闊天空。」

  「他為什麼不退,你為什麼不退,為何偏偏叫我退?」

  「把圖樣扔回給他,忘記他,豈不是好事。」

  「我不做這種好事。」

  「卡拉已經貴為郡主,你不宜再加追究。」

  卡拉,卡拉又是誰?

  波女士不出聲。

  岑寶生向金瓶解說:「卡拉是波的獨生女。」

  呵,母女共戀一人。

  「是,卡拉嫁得很好。」

  「現在,她叫希臘的卡拉,丈夫雖然沒有國土,但光是名銜,已經叫人豔羨,若非羅林撮合,還沒有這樣好的結果。」

  金瓶坐在一旁不出聲。

  太湊巧了,這像是一台戲,由岑寶生導演兼合演,叫劇中人說話給金瓶聽。

  金瓶但笑不語。

  岑氏說:「怨家宜解不宜結,不要再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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