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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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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忽然無限纏綿地說:「說你愛我。」 「我要左轉了,扶緊。」 夜深了,那個姓劉的生意人在旅館酒吧喝悶酒。 半晌,他的助手來了,面如死灰。 劉氏無比惱怒說:「我真不明白,一切條件已經談妥,就待簽字,怎麼會在最後關頭悔約,越南人太不可測。」 那助手輕輕說:「有人出的條件比我們更好。」 「人家不可能知道我們出價高低。」 「我剛才打聽到,有人在我們簽約前半小時提出更佳條款作為比較,對我方秘密了如指掌,終於得到了那筆生意。」 劉氏像遭雷劈中似張大了嘴,「黎胖子!」 「對,是那個扒手。」 「你完全不懂,那扒手要我的合的何用?」 「賣錢。」 「幕後主使絕對是黎胖子,我同這個人勢不兩立,回去我要叫他好看。」 「劉先生,我真不明白,你千年道行,怎麼會叫一個扒手得手?」 他不出聲。 「聽說是美人計?」 他仍然緊閉雙唇。 「劉先生,你身邊全是拔尖美女,照說,這一招對你來說,最是無效。」 老劉仍然沉默。 這是他的奇恥大辱,他以後都不會再提這件事。 他正在沉思,回去,怎樣向老父交待簽約失敗這件事。 那邊,機車在一幢老式公寓房子停住。 鐵閘內是一座天井,有一株老橙樹,正開花,尚未到結果季節,獨有香味,甜徹心扉。 金瓶走上樓去淋浴更衣。 她一貫用極燙的熱水,雙肩淋得通紅才肯罷手,像是想洗掉極難除脫的污垢一樣。 披著浴袍,她喝下大瓶冰凍啤酒。 忽然聽得身後有人譏笑,「一點儀態也沒有。」 金瓶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誰。 「你幾時回來的?」 「法語老師說我仍有右岸口音,全得改過來。」 金瓶也承認:「是,我倆的法語確實不及英語好。」 「師兄呢?」 「出去了。」 「連你都留不住他?」玉露的語氣十分諷刺。 金瓶到底大幾歲,微笑地答:「我算老幾,不過同門學藝,他幹什麼要聽我的。」 這時,女傭敲門進來,「師傅叫你們。」 金瓶答:「馬上來。」 她立刻更衣,玉露亦不敢怠慢,馬上收斂笑臉。 師傅就住在她們樓上。 她倆走出公寓門,自公眾樓梯走上去。 傭人斟出咖啡。 一座黑紗屏風後有張金黃色緞面的貴妃榻,師傅坐在那裡給人做按摩,她用手招她們過去,她手上不分季節,不管室內室外都戴看手套。 「章阿姨稱讚你們呢。」 「是長輩過獎。」 金瓶把那只裝有酬勞的信封輕輕放在茶几上。 師傅嗯了一聲。 金瓶走近一點。 黑紗屏風是古董,上面繡看栩栩如生的昆蟲,一隻青綠色的螳螂正欲捕蟬,一隻黃雀全神貫注在後邊瞪著它。 只聽得師傅說:「金瓶,你有黑眼圈,可是疲倦,抑或心中渴望什麼?」 「我是有點焦慮。」 「可要度假?」 「我有話想說。」 「好,你說。」 金瓶像是考慮怎樣開口。 玉露詫異:師姐想說什麼呢?她何來膽子,居然與師傅對話。 師傅轉了一個姿勢,好讓按摩師捏她腰部。 黃色緞子上織出一隻只小小精緻的蜜蜂,那是拿破崙的皇室標誌。 終於金瓶這樣說:「一向以來,我們都不知道信封裡是什麼。」 師傅語氣一點也沒有變,她這樣答:「你想知道?那不過是一張銀票本票,用來支付燈油火蠟,你們的學費及生活費,病了看醫生,近視配眼鏡,牙齒不齊配牙箍,還有,訂購時裝,繳付房租。」 真的,這筆開銷,長年累月,非同小可。 師傅感喟,「把你們三個帶得這麼大了,不惜功本,乘飛機從來不搭經濟艙,暑假送到瑞士學烹飪,冬季在阿士本滑雪,春假到羅華谷看釀酒,感恩節往黃石公園露營,請問,有何不妥?」 「我們——」 「你只是代表你自己,別用我們這兩個宇,你師弟師妹不一定有什麼不滿。」 金瓶終於說:「外邊都採用經紀人制度了。」 師傅在屏風後坐直了,聲音仍然不慍不火,「你想怎樣?」 「師傅,得來的酬勞,你不如抽百分之三十或四十傭金,餘者讓我們平分吧。」 「你可與師弟談過這個問題?」 「有,他知道趙氏門生都採取這種合作方式,他們管理方式十分現代,收入都攤開來分配。」 「你對我這種家長式經營表示不滿?」 金瓶輕輕說:「這行漸漸式微,很難有新人入行,玉露也許是最後一個,我不打算收徒,無人養老,總得為自己打算。」 玉露屏息,說得雖然是事實,但是語氣不甚客氣。 「你已有離心,羽翼已成,打算自立門戶,可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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