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天秤座事故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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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推倒她,她就來推我,因為我個子小,力氣沒她大。等我長大了,我發誓,沒有人可以把我推來踢去。」 日朗笑得流下淚來。 小小孩兒竟許下如此宏願,人生路上擠得水泄不通,爭先恐後,只有名利一個目標,僧多粥少,如何能做到不受踩與踢,真是學問。 「日朗,且慢生氣,聽我說。」 小日朗抱著洋娃娃看著她。 「試一試替母親設想。」 小女孩不響。 「她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女子,一生未有能力實現她的理想,一半因為性格,一半礙於環境,你是唯一可以體諒她的人。」 小小年紀的日朗居然聽明白了,她問:「你呢,你願意原諒你的母親嗎?」 日朗拍了一下手,「日朗,我要到今天才知道錯在哪裡,多年來我等我母親原諒,母親又等我原諒,這事永遠不會發生,因為沒有人做錯什麼,我倆需要的其實只是瞭解。」 「你瞭解她嗎?」 「不,」日朗搖頭,「但我願意容忍。」 小女孩忽然笑了。 日朗知道要說服這個倔強的小女孩也真不是件易事。 多年來她企圖說服自己與母親重修舊好,還沒有成功呢。 「記得我所說的。」 「你是哪一位阿姨?」 「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母親的朋友。」 「你要走了嗎?與你談話真好,你願意聽我說。」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再回來見你。」 「什麼時候?」 「明年,後年,我來看你同母親的關係有沒有進步?」 小日朗笑了。 日朗明知沒有結果,也只得說:「努力一下。」 小日朗把洋娃娃擁在懷裡。 「記住你由她養活,外頭的生涯艱難。」 小日朗朝她揮揮手。 日朗歎口氣,轉身離去。 她醒了。 窗外曙光已露。 夢裡二三十分鐘,實際上已經一整晚。 日朗伸個懶腰。 一天,她聽到一個令她合不攏嘴的壞消息。 中午,同事午膳返來,大驚失色地告訴日朗:「天秤座關門了。」 日朗一時還會不過意來,「天秤座什麼?」 「天秤座酒館,結束營業了!」 日朗一聽,好比晴天霹靂。 「昨天還開著!」 「可不是,剛才門上掛出告示,已經結束營業。」 日朗取過外套奔出去。 同事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十分同情,喃喃自語:「到底十年了,天天下班去喝一杯,現在可到什麼地方去才好?」 日朗跑到街角,一看門外果然掛著一個牌子,用紅字寫著:「結束營業。」 這全是她的錯。 是焦日朗沒有涵養,跑去拆穿老莊的身份,現在他不得不轉移陣地。 日朗為之扼腕。 他們在這裡部署了十年,本市不知有多少人知道莊某的真正身份,一直相安無事,獨獨焦日朗,自以為明敏過人,無人無事可瞞過她的法眼,跑去無聊地揭人隱私。 好了,人家果然知難而退了,可是,損失在她呢。 日朗大力槌敲玻璃門,「老莊,老莊,你在裡邊嗎?開門,開門呀。」 她幾乎要哭了。 半晌無人應,她又大力拍打一陣子,終於把頭靠在門前。 此時已經有不少行人向她行注目禮。 這時,玻璃門忽然打開,日朗險些兒往前摔。 「焦小姐,你這女張飛脾氣何時才改呢?」 是老莊! 「我就知道你還在裡邊。」日朗又洋洋得意起來。 「請進來。」 老莊沒好氣,搖搖頭。 「老莊,幹嗎離開我們?」 「上頭調我回去,我已任滿。」 偌大的酒館只有焦日朗一個客人。 「誰來接替?」 「我不知道。」 「不講就不講。」 「我真不知就裡,那人不喜酒館,認為庸俗,也許,人家會辦一間大學。」 「老莊,你怎麼可以離開我們?」 老莊攤攤手,「你們應當已經熟悉生離死別。」 日朗斥責他:「這種事是永遠練不熟的,每一次都難受傷痛。」 老莊亦黯然。 「老莊,容我送行。」 「不必了,不便勞駕。」 「天秤座還有多少人在本市?」 老莊狡黠地笑笑,「你不該以為我會告訴你吧?」 「酒館賣給誰?」 「焦小姐,你願意投資嗎?」 「我畢身積蓄已另有出路。」 「焦小姐,施比受有福。」 日朗苦笑,「我不會知道,我從未做過受方。」 「焦小姐,能者多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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