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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迷途

  在旁人眼中看來,思勻與志宏真算是一對璧人,她與他都高大、漂亮,不約而同有頭濃厚的頭髮,穿衣服很有品味,走在一起,看上去舒服。

  這時,他們兩人剛下了小型飛機,在法屬波利尼西亞一個島上著陸。

  那小島是度假聖地,叫馬汀利,海水蔚藍,沙灘潔白,旅館築成小庭院模樣,食物豐盛美味,叫遊客樂而忘返。

  思勻是否來渡蜜月?

  不,事實與表面有點分別,她與志宏快要分手了。

  來往了兩年,開頭那幾年最開心,幾乎決定同居,因為每次約會之後都不捨得回家。

  是思勻的表姐小雅向她說:「不要與任何人合股資樓,或是合用一個銀行戶口,更不可把家裡門匙交給別人。」

  思勻聽了,忽然清醒了一點。

  真是,才認識短短六個月,不可以百分百相信人,留些餘地,給他,也給自己。

  志宏太會討好女性。

  思勻到日本出差三天,回家時,他來接飛機,手裡挽著一隻冰桶,裡邊是一瓶香檳。

  他把她帶到家裡天臺,兩人賞月跳舞,直到深夜,那月色直映到思勻雙眼裡去,良辰美景一生難忘。

  一年之後,志宏同思勻說,他欠朋友一筆款子,一時手緊。

  思勻借出五十萬給他。

  表姐知道了,閑閑說:「有人看見陸志宏在阿特蘭大一家賭場狂賭。」

  思勻不出聲。

  「小心點,你父母留給你的錢,用來生活,綽綽有餘,貼給賭徒,很快完結。」

  思勻去調查了一下,證明小雅所說都是真的。

  第一次,志宏再問她借,她便推說沒有。

  嗜賭的人無論如何不是好對象。

  這是一種奇怪的癖好——不容易戒掉,思勻並不自大,不覺得她有能力影響他。

  她對他冷淡,他馬上覺得了。

  他邀請她一起旅行,她剛升級,走不開,在她生日那天,他向她說,他已經不再玩撲克,但是,仍然欠朋友十多萬。

  思勻十分為難,她一向疏爽,朋友問她借錢,她很少拒絕。

  這是她的男朋友呀。

  年終,拿了獎金,她手頭比較松,她終於又開出支票。

  但是,思勻已經考慮與陸志宏分手。

  小雅歎口氣,「清醒得早,真是幸運。」

  思勻卻仍然依戀志宏的體貼及溫柔。

  她應允與他去馬汀利渡假。

  小雅勸阻:「別去了。」

  思勻輕輕答:「追求快樂,是人類天性。」

  小雅辭窮。

  自幼失去父母的思勻快樂時光已經比別人少,她沉默寡言,讀書與做事都十分用功,她是成年人,她有自主權。

  思勻終於與志宏抵達這個像世外桃源般的小島。

  風景如畫,她把城市裡的煩惱忘記一半。

  他們睡得很晚才起來、喝香檳,吃龍蝦,做按摩,游泳、到海灘散步,然後,跳舞到天明。

  三天之後,思勻幾乎忘記她要同他分手。

  一日,在網繩床上,他的手提電話響了又響,他忽然拿起它,用力一摔,它直落到海裡去。

  思勻笑了。

  有甚麼非聽不可的電話?都是庸人自擾。

  她伸一個懶腰,「不回去了。」

  志宏沒有回答。

  思勻說:「我去洗手。」

  她走回旅舍。

  那是一座獨立的小茅舍,但設備現代,她在門口碰到了打掃女工。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老婦,她注視思勻。

  思勻禮貌地微笑。

  她忽然開口:「華人?」

  思勻一怔。看仔細了,這個打掃工人又不像那樣老,原來她也是華人。

  思勻點點頭。

  「度蜜月?」

  思勻輕聲答:「不。」

  那婦人低著頭,挽著清潔用品出去了。

  思勻並不在意,淋浴後到餐廳去吃點東西,然後聽酒吧裡的琴師演奏。

  一隻手擱在她肩上,是志宏找她來了。

  他問:「在想甚麼?」

  「甚麼都不想,純是享受。」

  她握住他的手。

  他遞一杯酒給她。

  這真是她一生人最開心的時光。

  但是思勻心裡也很明白,假期快要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志宏已經出去,她披上毛巾衣,推開窗戶。

  她看到昨天那個老婦。

  老婦在掃落葉,看到思勻——朝她點點頭。

  思勻從未見到一張臉上有那麼多皺紋。

  老婦忽然開口:「愛他,相信他,可是這樣?」

  思勻一愣,「甚麼?」是同她說話?

  老婦笑了,門牙七零八落,有點可怕。

  思勻不想同她多說,剛想把個關上,老婦問:「想聽我的故事嗎?」

  她的故事?

  思勻沒有興趣,她掩上窗。

  老婦離鄉別井,可能寂寞,看見思勻也是華人,想多講幾句,也是人之常情。

  她更衣出去,迎面而來是殷勤的房口部經理。

  「住得還舒服嗎?有意見請告訴我們。」

  思勻微笑,「很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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