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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小郭懶洋洋,「這種小事,你不是想叫我代勞吧,我收取的費用十分高昂,只怕證券界名人亦會譁然。」

  求真一想,這也是事實。

  聖心女校不像是本市一部份。

  雨後,樹木綠油油,雪白的梔子花開了一天一地,香氣撲鼻,影樹那炎紅色花朵叭嗒叭嗒自高空落下,鋪滿一地。

  求真偶而聽到少女輕笑聲,轉過身子,只見雪白粉嫩的俏臉一閃而過。

  她微笑,身為男教師置身這種環境有何感想?

  她到校務處尋找史允信先生。

  君子可以欺其方,校務主任問:「你是第幾屆的學生?」

  「呵,」求真必恭必敬地回答:「我是八一年的畢業生。」

  「你找誰?史允信先生。」

  「是。」

  「有什麼事?他的地址,我們不能公開。」

  「那麼,請他找我亦可。」

  「讓我看一看,嗯,史先生於八二年離開本校,出國進修,留下倫敦的地址,我猜他早已離開英國,之後他並沒有與我們聯絡。」

  「可以把倫敦的地址給我嗎?」

  一定是求真那彬彬有禮的態度感動了校務主任,她許久沒看到這樣的好學生了。

  反正地址已經過時,給了也等於不給,於是她按下打印機的鈕鍵,把電腦中的資料印給求真。

  求真道謝離去。

  求真托倫敦的朋友去找。

  朋友回信:「那是倫敦大學一間宿舍,史允信君的確在該處住過九個月,之後搬離,據說到東京去小住,下為地址。」

  求真開始覺得史允信不簡單,他並非一個平庸的中學教師。

  求真本來以為一出馬便手到拿來,找上門去,會看到一個肥肚脯,雙下巴的中年男人正在搓麻將,說到他從前的女學生,滿面紅光——「是,朱玫生,我記得她」,誇誇而談。

  那樣,朱玫生可以名正言順忘記他。

  但此刻證明史允信不平凡。

  原來過去歲月中他一直周遊列國呢。

  求真在東京也有朋友。

  這時,她發覺小郭先生的營生不簡單。

  她同朱改生見了面。

  求真問:「你有同史允信單獨約會過嗎?」

  玫生答:「沒有。」

  「有無握過手?」

  「沒有。」

  「有沒有訴過心事?」

  「我一直十分寂寞,人人看得出來。」

  「也許,很多女生都對他含情脈脈?」

  「也許,」朱玫生笑,「但我是朱玫生。」

  成功人士統有這樣的自信心。

  「為什麼找他?」

  玫生寂寥地說:「為什麼集郵,為什麼上舞廳,為什麼賭馬,為什麼結婚,為什麼生子,均因時間太多,歡樂太少。」

  求真感慨,「不是因為愛嗎?」

  玫生用雙手把秀髮攏到腦後,「累都累死了,哪裡有精神愛,我想把他掀出來看個仔細,了卻此賬,從此可以安睡。」

  求真說:「他在東京原宿區住了三個月離開,負責招呼他的華僑說他到加拿大愛德華王子島去了。」

  「他真懂得享受生活。」

  「那是八三八四年的事了。」

  「請繼續追蹤下去。」

  求真抱歉,「是很費時間的一回事呢。」

  「都是那個周永佳,」玫生抱怨,「此刻欲罷不能了。」

  「怪她?」求真含笑。

  「不然,也可以怪社會。」

  求真忍不住笑。

  愛德華王子島,那是一個漁港。

  靜寂、寒冷,清晨戴絨線帽與絨線手套在灰色天空下看海鷗啞啞低飛,然後喝一大杯黑濃咖啡,吃兩隻果醬牛角麵包,大聲對牢窗口朗誦拜倫的詩篇。

  這種生活,才是充滿靈魂的生活。

  都會何其煩囂,人心何其不足。

  百忙中求真不住幫朱玫生尋找她的舊夢。

  琦琦問:「有無新發展?」

  「有,史允信每次都留下一個地址,自愛德華王子島,他到了蒙特裡爾。」

  「呵,他懂法文。」

  「是。」

  琦琦微笑,「連我都開始仰慕這個人了,多才多藝多瀟灑。」

  小郭不耐煩,「我在三天內便可以找到此人。」

  琦琦瞪他一眼,「你恁地沒有情趣,三天內把人家懷念了十年的人找出來,人家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求真笑道:「真是的。」

  小郭先生長歎一聲,「原來這是小姐們的一個遊戲,失敬失敬。」

  求真問琦琦:「猜一猜史允信下一站會到何處。」

  琦琦沉吟:「加拿大……美國,路易士安那州,那也是講法文的地方。」

  「爵士樂、怨曲,煤氣街燈下的酒吧。」

  「為什麼人家可以生活得這樣多姿多彩而我們一如黑白世界?」琦琦呻吟。

  求真黯然,「四處為家是講條件的。」

  小郭接上去:「一講健康的身體,二講瀟灑的性格,三講豐裕的存款。」

  「缺一不可。」求真附和。

  琦琦頹然,「我最怕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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