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夙世情緣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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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著頭,蓓娜送來機票,「波士,下週二。」我點頭,她把機票和一張邀請信給我,為王子接風。 如遭雷擊。我臉色發青。 到亞洲遊玩的王子,順著來香港。雖然是一個小國,但畢竟是王子,白冰與他拉上關係,當然大感光彩。 我心情落寞。 「波士,」蓓娜低喚。 回去過神來,我道:「到時才決定。」 她松一口氣,笑:「剛才的神情,嚇煞人了。」翻一翻請柬,道:「週一,來得及,波士,你可以再看那王子風采,看過相片,帥氣呢。」 我沒有做聲,把請柬丟在一旁,我不會去。沈禮會去,他是必然的嘉賓,張彥會去,符合他的身份象徵,只有我,根本沒有去的理由。老沈和張某都沒有找我,讓我去黴去了。我苦笑,他們都在譏嘲吧,看不過我著了道兒了。 都是倔傲的男人。請柬上注明嘉賓攜眷,這是一個盛大的舞會。我想像當時的熱鬧,又是城是美麗人物聚集夜。 點綴繁榮,真有賴這一班人。 有意無意的,我留意報章報道,那歐洲一個小國的王子,什麼時候來,水玲瓏或許去接機。我不會在舞會看到她了,只願看到她最新照片,她的姿容,她的風姿。 蘋果走來:「表哥,那舞會,我該穿戴什麼?」她仍把我看作必須的男朋友,以為出席重要場合,必被邀請陪同。 女孩子的通病。 我對她說:「我不去舞會。」 「為什麼?難得見的場面,報刊都吹噓得很厲害。」她仰起小臉:「表哥,你以前不肯放棄任何好玩的事。」 問題是以前覺得好玩的事,今天不一定覺得好玩了,再難得的場面也見過,我失笑,原來人的苦惱之一,是見得太多。 「表哥,那舞會,我一定要去的。」走的時候,蘋果對我說。 她並不開心,因為我不肯哄她了。我沒辦法,心神不在,再無餘力敷衍異性。 報章有不少報道,都是關於王子與水玲瓏,有些甚至指出王子早已抵港,悄悄與水玲瓏會面。他們常常在一起。我把車子駛到白府,徘徊等候,始終見不著她的人。連陳也見不著。 時間並未沖淡的我感情,一天、兩天、一星期、兩星期……仿佛若有所待,簡直度日如年。 舞會在一艘豪華的遊艇上舉行,早決定不去了,卻又拿出禮服,左右猶豫。 開了電視,六點鬥有新聞報道,我知道我在等什麼。 她出現了,一身白衣,頸項上的鑽石鏈子隨著她的走動,在鏡頭的燈光下閃了閃,報道員的聲音:「據說王子格斯,是為這位名赫一時的女子而來。」鏡頭閃過,翩翩風度的格斯,微笑站在她身旁。 格斯沒否認傳聞,從容地一任記者取鏡、拍照。白冰代表水玲瓏答記者的問題,水玲天一貫少說話,緊抿的嘴唇微微上翹,寒星般的雙目,掩著半張臉的、如雲般的秀髮……我心神俱碎。 鏡頭拉遠,遊艇上有早到的客人,無鏡裡,我看到蘋果。誰把她請去的? 一瞬掠過新聞片,我再看不到水玲瓏,報導員在報導新聞了,我把電視關掉。回頭看準備了的禮服。我搖頭。 群星拱月的場合,她會在乎我?獨坐良久,終於,我「霍」聲站起來,到停車場取過車子,直向碼頭駛去。 沒有穿禮服,沒有帶請柬,我讓車子泊在一旁,等。 讓我看看她的風姿。 海風很涼,我把車窗開了條縫,風亂著我的頭髮,靠著椅背,我默默出神。 那是毫無意義的。 看她一眼又如何。 她根本不在關心我。 唯我如此渴望。 時間沒有停留,在開心的或不開心的人身上,時間同樣會溜去。 舞會在接近淩晨一時才結束。 一批批客人被船送到岸上。 我等今晚的女主角。 人客中,蘋果也在。她興奮的與男伴說話,一直說個不停。男伴禮貌地聽著,我看他的臉,張彥!原來蘋果得不到我邀請,找著了張某。女孩子永有辦法。 她看來如此開心,難怪,第一次參加隆重的舞會,已足夠她被同學羡慕好一陣子。 我看不到沈禮。 蘋果上了張某的車,遠去,她今夜必有一個愉快的夢。 我下了車,要等的人未見。 客人疏了,接載貴賓往返遊艇的小船,泊在一旁。驀地,另一隻小船,慢慢駛來,船上燈火通明,船頭站了幾個大漢,衣冠楚楚,我知道,格斯的專船來了。碼頭上忽地多了幾個人,站著恭候。 白冰,水玲瓏和格斯,由眾人簇擁著上了岸。這邊的路燈暗淡,沒有留意某一輛車子旁,站了一個癡迷的人。 風吹動水玲瓏的秀髮,吹動她長裙的下擺,她儀態萬千地走著,眼望前方,格斯在她耳畔說了什麼?她微微一笑。 我心如刀割。 他們的車,絕塵而去。 緩緩的,我上了自己的車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有一種虛脫的感覺。不曉得坐了多久,始踏了油門,把車駛離碼頭。我心紊亂,直至看到樹影,掠覺車子駛向淺水灣。我的心在低叫:「讓我見她,讓我告訴她我的所想。」 車到白府,重門深鎖。舉頭,樓上房間有光。 她在吧?我下了車,想按鈴,終又把手縮回,沒有人會開門。因為沒有人答應見我。倚在門旁,我歎氣。 繞到屋後,推著那門,陳經常在此出入。門已下了鎖。我退後,仰望二樓。我記得,第一次到白府,在花園裡見到陳,她匆匆忙忙從外面回來。進入花園內的一扇門,門內是上二樓的樓梯。 她住在二樓。 二樓每一個窗戶,都垂下簾,我看不到人。 陳住哪一個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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