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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道:「不是輕薄,而是:我本習醫。」「你是商人。」

  「是的,但,我讀醫,在醫院裡實習過,取得執照。」

  「但你不做醫生,是嗎?」看見我點頭,她道:「當年,為什麼,選擇學醫,學成了又放棄。」

  「當年,說來如此遙遠,當年的選擇不等於最終的結果,水玲瓏,當年,你最初的選擇,也是模特兒嗎?」

  她靜了下來,半晌,悠悠道:「不是我選擇,是我被選擇。」

  此刻,她望了我壁上眾書。

  「這兒的書,你都看熟了?」

  「有空的時候,我都看。」她撥弄著秀髮。

  我點頭。

  「每個人都應該看書,書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總是默默地付出。」

  她道:「在醫院實習的時候,好不好玩?」

  我苦笑:「你玩玩給我看,沒有一天睡足六小時,病人抬進來,連臉孔也沒看清楚,手術完了,第二個,在手術室還得揀好位置,稍慢,便被其他同學擠到外面去,看不到教授的身手。」

  「最初的時候,做些什麼?」她興致很濃,氣氛比剛才輕鬆了,我樂於說下去:「結結線,抹抹血,像一個小學徒,不過,為了做這個學稈,我已讀了二十年書。」

  她被逗了,嘻哈的笑起來,低沉的聲音提高了。經驗告訴我,她原本的聲音並不低沉,她只是故意壓低,人放鬆,破綻便露出來。

  她為什麼要這樣?

  她不欲人聽到原來的聲音。

  最初見她,在這裡的大客廳,她說不及三句話。她本來就少說話。

  但,她不是一個有心機的人,如果有,她不會輕易露出破綻。

  「是不是很沉悶?」她仍在問。

  「又不見得。」這是真話。我問:「你看日本著作?知道柳生鬥?」

  「連電視都拍過了。」

  「為了方便回憶,又為了苦中作樂,同學們有很多名詞。」我做了一個持刀的手勢:「這樣一剖,定名『柳生一劍』。」

  「太有趣了。」她格格笑起來。我一愕。

  多熟悉的笑聲。

  脫口而出:「陳小姐!」

  「你!你是陳小姐?是嗎?」

  她搖頭,笑容收斂了。

  「不是同一個人,她是你妹妹。」我靜默,等候她的答案。良久,聽到一下輕輕的嘆息。

  水玲瓏站起來,恢復一貫的冷淡,緩緩地,她說:「自作聰明的人總是太多。」她轉身,以一個美妙的姿勢,觸碰著房間前的植物,低聲說:「段先生,不送了。」

  鼓著勇氣,我問:「可以約會你嗎?」

  她淺淺一笑,先我步出書房。不再發一方方,往樓上走去,我呆立著,看她輕盈優雅的步姿,每走一步,「距離」都是相等。

  窈窕的身影在二樓回旋處消失,耳際又像響起無數掌聲,她每次出現,都受到膜拜式的歡迎,她就是靠這等聲而活了。

  她的財富、榮譽、一統來自美麗的軀殼。

  傭人站在我身前,等著送客了。

  回到家裡,我馬上執筆,上行並非無收穫,雖然未探知她的身世,但肯定,她有一個外型十分相似的姐妹,白冰選中她而不選她的姐妹,只因她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惑,是一股迷惘與天真。兩姐妹相類之處,是她們對探求知識都極有興趣。

  這實在使人意外。發現了水玲瓏有一個姐妹,對有意揭紅人之秘的雜誌老闆,真是一個「喜訊」。我笑笑,撥電話給老沈,他人不在,留了話,繼續我的稿,唯一單位與水玲瓏談了一小時的作者,我興奮的記述著書房內的情形、她的舉止、她的對答。半夜,老沈的電話來了,告訴他我的收穫:「因為近看,清楚她與一個人相似之處。」老沈很高興,聲音提高半度:「設法把她妹妹的照片拍下來,公開。」

  我愕然:「那個與她相似的不是公眾人物。」

  「但水玲瓏是,段君,真有你的。」

  陳是一個嬌怯的姑娘,她甚至不願讓人知道她的行蹤,對老沈的建議,我猶疑。

  「那女的是誰?住在哪裡?你提供資料,我自會安排。」她並不知道,在我之前,他曾與她擦肩而過。「你在為萬千讀者服務,他們有興趣。」老沈說。

  「我不願意。」坦白的對老沈說:「我只寫我所知的,我不出賣朋友。」

  「她是你朋友?」老沈叫起來:「真令我刮目相看,才一陣子功夫,段君,你是我們這一行的天才,請詳細記述你們認識經過,我先睹為快。」

  我再次強調不會把「那女子」暴露出來,老沈急道:「如非這樣,稿子便欠說服力,讀者以為是杜撰的。」

  §六

  是有這種情形,讀者信不信全賴刊物一向的聲譽,我說:「貴刊一向聲譽良好。」

  「正因如此,更非把一切披露不可。」

  「把名利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

  「還以為你全心助我。」他哼聲:「泰後生辰,我尚預算邀你同行。」

  「什麼?」

  「泰後生辰,宴請各地名人,水玲瓏是嘉賓之一,白冰已先到泰國去了,我是本地唯一被邀請的出版界人士。」老沈的語氣透著驕傲:「已回覆與一名公司要員同行。」

  「那要員正是在下。」我笑。心忖,原來白冰到泰國是有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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