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夙世情緣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
「适才在閉路電視。」她放下茶杯:「身畔的小姐是誰?」 「我表妹,蘋果。」 「很甜的名字。」她道:「你們三人常常在一起?」 「不。她從美國回來,我無空相陪,沈禮做代表。」我道。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看來被訪問的,是我。」我打趣。 她笑笑,從幾上的銀盒子裡拿出香煙,點起來:「你準備怎樣開始?」 「你最喜歡創造,包括人的命運?」 她吐著煙圈:「沒有比此更有成就感了。」 「你創造了水玲瓏。」 「我只是給予她新生命。」 「以前的她,是怎樣的?」 「一點也不重要。」 「遇上你之前,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比較重視:這個人遇上了我之後。」 「她有兄弟姐妹嗎?她的親人呢?」她望定我,我頓了頓,說:「我想知道,你把她帶到香港時她家人有何反應?」 「這與她的成就有關嗎?這與我的成就有關嗎?」她一疊聲的問。 我暗忖:這與沈禮雜誌的銷路有關。 白冰輕輕的彈了兩下煙灰,緩緩的說:「王子也不介意灰姑娘的過去,你們倒介意起來。」 「沒有人介意,只是……」 「王子的故事,只是童話,今天再沒有人相信童話。」她抬頭,放眼滿園翠綠:「水玲瓏是一個現代童話,你信不信?」 「我更想念有人刻意製造神話。」我道:「沒有人介意她的過去,除了製造神話的人。」 她按熄了煙,唇邊勾出一抹淺笑。 「如果覺得我能成功地製造神話,對我,是最大的恭維。」 「你已成功。」這是真的。 白冰哈哈笑。 在她開心的當兒,我抓緊機會:「可否讓我拍一幀白冰與水玲瓏的家居照?」 「她不在。」 我毫不掩飾我的失望:「運氣太壞了。」 「你不是見過了嗎?」白冰道:「而且近距離,沒多少人有這個機會。」 但我要的不是這些,那種所謂「見面」,根本是一項表演,在「表演場合」時,我無法完成我的使命:「我們根本難以攀談。」 「神話裡的主角,不容易與世人勾通。」 她說著,近了喚人鈴,傭人給我們接過香茶及咖啡,一盤精緻的餅點放在面前。 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取了兩個小蛋撻,放在她的小碟上,她微笑,側起頭,望著我:「段先生!」 「我的朋友都直呼我段君。」 她挪動身子,輕移幾上盛煙枝的銀盒子,方才發覺,下面壓著一張名片。 她遞向我,一揚:「這是你的名片。」 我什麼時候給她的?她知道我的意思,道:「那夜,你放在入口的銀盤子裡。」 「是,」第一次到白府赴宴,我曾留下名片。 「這是貴賓號的?」她拿出一張紙——是敝店的包裝紙,用來包裝售出的物品。我點頭。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驀地臉色一沉:「根本不是來訪問,告訴我,到底想偵察些什麼!?」 我一愕。 「明人不做暗事,到底專意為何?」 我吃著西點,呷了兩口咖啡,定過神來,道:「真言重了,你以為我是密探嗎?」 「最看不起鬼鬼崇崇的人,」白冰冷冷道:「無論想探查什麼,你皆會一無所獲。」 「未必,起碼,我瞭解冰姐是一個精明、敏銳的女子。」 「誰人不知。」她頗自負。 「實情確是這樣,我受雇而來。」我把與沈禮的關係告訴她:「一方面助同學,一方面,我對兩位傾慕,能夠把兩位的事記下來,豈不榮幸?」其實沈禮只著我寫水玲瓏,並沒有著我接近白冰,我當然沒有說出來,我必須強調白冰的重要。 每個女人都覺得自己重要。 這個我懂得。 白冰臉色漸漸舒緩。 我拾起她放在幾上的報紙,道:「收到由敝店售出的禮物?」 她吐著煙圈,沒答我。 「這紙曾包裝過一隻日星月相表。」 「每一件偽出的貨品,也記得用哪張紙包裝的嗎?」她諷刺:「真不可思議。」 「只因買表的人特別。」我道:「記得的,不是哪包裝的紙,是那個買表的人。」 「是嗎?」 「她太像一個人。」 白冰注視著我,等候我說下去。 我不做聲,我懂得在什麼關頭要賣關子。 她也不追問,好一個厲害的角色。 喝完杯中咖啡,她緩緩道:「如果沒有其他,我尚有要事待辦。」 分明逐客。 我點點頭,掃視四周,說:「那位小姐呢?」 「早告訴你,水玲瓏不在。」 「我是說那位姓陳的,」頓了一頓:「送禮品給冰姐的人。」 她把眉一揚,笑:「又打聽誰。」 「你的手錶,不是她送的嗎?」 「我的手錶多的是,你說哪一隻?」 「用這張紙包裝的——」 「好。」她微笑,把身畔的小盒子打開,抽出幾張紙,天!都是敝店的招紙。 「閣下生意興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