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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阿姨待我不錯,冰箱裡塞滿零食汽水,我喜歡吃一種有奶油花的小蛋糕,她一打打買回來,我什麼都不缺,不是最好,但已經滿足。」

  「你穿什麼牌子大衣?」

  可觀反問:「你呢?」

  「小迪奧。」

  可觀回答:「大地牌。」

  高下立見,但可觀強調她不是不快活,尤其是阿姨從不看她的功課,現在,才明白她不操心的原因。

  「嚴嗎?」

  尚美答:「林太太無論做什麼都頗有要求,尚正與尚本頗吃了一點苦:數學科若只得九十分的話要挨駡,林太太會哽咽:『男生如此不爭氣,媽媽還有什麼希望』,他們嚇得連忙努力爭取105分,可觀,你也是那種學生,所以不能忽視遺傳。」

  謝利歌微笑,聽她們敘舊真是樂事。

  尚美說下去:「而我,即使拿六十分她也不予責備,有時我也頗渴望可以受到教訓,但想到男女有別,也許鄰家對女兒要求不同,稍微鬆懈,不予追究,今日總算明白其中因由。」

  「尚正尚本可對你淘氣?」

  「沒有,我們親厚,他們對我毫無偏見,可是一早去外國留學,到了二十一歲,林太太才答應他們置一輛小小日本車共用。」

  「有這個必要嗎?」

  「有,」謝利歌解釋:「跑車性能越高,出事機會越大。」

  「他倆沒有抱怨?」

  「林先生會暗中照顧他倆。」

  大家又忍不住笑。

  謝利歌說:「林先生不會勉強你恢復姓林。」

  「我並沒有那樣打算。」

  尚美說:「小舅,現在你知道什麼叫做死硬派。」

  謝利歌說:「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逢林必反。」

  這時尚美皮膚破傷一完全痊癒,光滑如新,到底年輕,有機會翻身,她看上去同可觀第一次在三思樓見她完全一樣。

  她說:「姐,我要走了,有空多聯絡。」

  「慢著,尚美,你是姐姐。」

  她們兩人再度相擁。

  送到門口,尚美的銀色德國跑車停在斜路上,她上車之前取下擋風玻璃上的違例停車告票。

  可觀對尚美說:「要快樂。」

  尚美苦澀的牽嘴,「我當然快樂,現在我的信條是『努力加餐飯,閑悶換新車』,其餘的事,理它呢。」

  她駕車離去。

  可觀輕輕說:「失戀四個過程,她已經入第三階段,不久就要康復了。」

  謝奇問:「哪四個過程?」

  「首先,是痛哭。」

  「然後呢?」

  「然後是自暴自棄,生不如死。」

  「是,尚美也捱過了,現階段是什麼?」

  「心如死灰,像具行屍,心中再無半絲歡樂。」

  謝利歌駭笑,「你倒是頗有研究。」

  「嗯。」

  「我相信尚美會得康復。」

  可觀說:「我也是,你們都愛她,救護了她。」

  謝利歌問,「她為誰失戀?」

  可觀詫異,「你不知道?」

  「我隱約聽說:家人並不反對,但是那人拒絕了她,他好像是大學職員。」

  可觀點點頭,「一個很特別的人。」

  「三頭六臂也算不平凡。」有點不服氣。

  「他十分出色。」

  「他叫山?可是?」

  募然聽到這個名字,可觀不知怎麼嚇了一跳。

  「男同事說,他是一個永遠心不在焉的人,可是,對付女學生很有一點辦法,課室年年爆滿,又不見他教出什麼高徒。」

  可觀不出聲。

  「你怎麼看,你也是他學生。」

  可觀緩緩說:「研究學問,靠的是自身,與名校與名師無甚關係。」

  「都說幼稚的女生不知怎樣看男人,聽說這山?有時天氣已經很熱,仍然穿著呢絨外套不換。」

  可觀心想,是嗎,她不知道這事。

  「不說他了,明晚可以一起吃飯嗎,我姐姐想見你。」

  「林太太叫我,我一定到。」

  第二天上午,林太太在美?銀行出現,在總經理陪同下,著可觀替她開了三個投資戶口,她懇請經歷指教她的女兒原可觀。

  總經理一時摸不著頭腦,為什麼林太太的女兒姓原,但既然林太太說是,旁人不宜多問。

  那天傍晚,在林太太的公寓,女主人見了可觀便立刻說:「可觀你別怪我多事。」

  可觀微笑不語。

  「我如今明白,我一早應把你倆當尚本尚正兩兄弟搬看待,不應有分別,不應避嫌。」

  可觀仍然微笑。

  難為林太太了,到今日還要學習。

  「司徒經理,有否給你安排好一點職位?」

  「沒那麼快,隔個來月吧」

  「啊,那麼,明日叫阿利也去做些工夫。」

  「不必了,我在現職很好。」

  「有無結交新朋友,有無可惡同事,早上交通可擁擠?」

  可觀一生都很少的到這樣關懷,找到工作已經很好,經濟上軌道最要緊,誰還敢計較這種細節。

  可觀鼻子發紅,「我很會適應。」

  林太太歎氣,「今天請你來,是想問你可打算與尚美一起住。」

  「相見好,同住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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