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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酒保把那張名片扔掉。

  可觀悄悄離去。

  她撥電話回家,接聽的卻是男子聲音。

  「原麗生在嗎?」

  那邊說:「你請等——慢著,你是否可觀?」

  可觀忽然不耐煩,她卟一聲掛上電話。

  那是母親的男朋友,登堂入室,吃飯洗澡聽電話看報紙,當是自己家一樣。

  你看,女人若有屋子不怕沒男人住進來,可觀重重籲出一口氣。

  迦南進來說,「可觀,有話對你說。」

  她穿著小背心,手臂肉肉的,十分誘惑。

  「今晚有空嗎,抽兩個小時出來行不行,這裡預支酬勞,五百美元。」

  可觀說:「我不等錢用。」

  「這是什麼話,世上人人都等錢用,今日不用,明白也可以用,今年用不著,也許明年有急需。」

  可觀瞪大雙眼,迦南竟講出如此老練的話來。

  她們都是些什麼人,統統像已經活了一百年。

  「有一班日本人來談生意,想請幾個女學生陪著吃飯,說說笑笑,就這樣而已。」

  可觀點頭:「你是皮條客?」

  迦南可是一點也不生氣,「我是大班,我做媽媽生。」

  接著,她覺得有趣,哈哈大笑。

  「迦南,危險。」

  「公司會派保鏢。」

  「一定有風險。」

  「可觀,人生在世,過馬路乘飛機、結婚、生孩子,什麼沒有風險,有人進醫院割盲腸就沒有再出來,父母不過看得你一時,看不了你一世,我下星期的膳食房租還無著落,我要賺錢。」

  可觀覺得迦南應去讀哲學。

  只聽得她說:「你不去,我帶伊甸去。」

  可觀不出聲。

  「可觀,可否把那件裙子借我穿。」

  「什麼裙子?」

  「林尚美給你那件。」

  「送給你,拿去好了。」

  迦南抱著那件裙子高高興興離去。

  可觀獨自踱步到校園,圖書館就在那一邊。

  這個時候,老好陸幹文應該在圖書館裡寫功課吧,去找他說話也好。

  果然,他照常坐在近窗大桌子前,參考書攤開一桌面,他一直懷疑網址資料靠不住。

  大陸伏在桌子上疾寫,可觀看著有趣,正想過去與他招呼,忽然看到一長髮少女走近把手親昵地搭在大陸肩上。

  大陸轉過頭去,把手上紙張給少女看。

  那少女笑著探近,與他研究那份功課。

  可觀跌坐在一張椅子上發呆。

  大陸那麼快就到別人身邊去了。

  只見那少女的笑眼老是圍著大陸轉,顯然對他非常好感。真是,拉住一個師兄,教功課找娛樂,管接管送,一切都不用愁,苦樂都有人分擔。

  可觀凝視他們。

  這是有人坐在她對面,他正是山聯教授。

  他笑笑說:「稍有猶疑,即被人捷足先登。」

  可觀嗤一聲,「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我在這間大學已經六年。」

  「什麼見過了。」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什麼都不賣賬的人。」

  可觀說:「我當這是讚美。」

  「不,人清無徒,水清無魚,粵人說:刨得正無木。」

  「你真圓通。」

  「若是真的,我早已榮升系主任或是院長矣。」

  可觀微笑,「山聯先生還有不足之處?」

  這時那嬌俏少女收拾桌上書本,與他雙雙離去。

  自始至終,大陸沒有看見原可觀。

  山聯說:「雖然你不大看他,但是當他不再看你的時候,你心裡卻老大不自在。」

  可觀哈哈大笑。

  圖書館內,立刻有人說:「噓——」

  可觀答:「被你說中了,由此可知,言情小說中誰等誰好幾年,都不是真的。」

  「我們都希望別人等,那是不對的。」

  可觀忽然問:「林尚美在何處等你?」

  「尚美年輕,等得起。」

  「家母說,她原先也以為如此,可是原來十年很快過去。」

  「你會覺得同學們幼稚吧。」

  可觀感慨,「開頭也以為如此,可是事實剛相反,她們比我老練得多,幾乎看透了這個物質世界,使我自慚。」

  「什麼叫物質?在物理學來說,世上一切所有都是matter。」

  可觀卻問他:「你見過西奈沒有,她可是為你才丟了學位。」

  「都是我的錯。」

  「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我宿舍裡一缸金魚的確已經被人打破,一隻小貓受驚逃去至今失蹤。」

  可觀說不下去,而且學生同一個教授,也不應說太多私事。

  「原可觀,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可觀微笑,「我不會跟你到任何地方,今天不去,明後日也不去,白天不去,晚上也不去,我原可觀不會這麼笨跟各各他骷髏地亂走。」

  山聯只得一聲不響離開圖書館。

  可觀歎口氣。

  在門口她聽見有人說: 「逾越還沒有出院?」

  「她情緒低落,醫生鼓勵親友探訪她。」

  「逾越到底為什麼割脈,可是山聯?」

  「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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