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三思樓 | 上頁 下頁


  有人敲她的房門:「我是伊甸,樓下大堂有人找你。」

  「什麼人,喂,什麼人?」

  伊甸已經離去,可觀跑到樓下一看,原來是陸幹文。

  可觀微笑問:「早上的假雪,是你們的實驗?」

  他不可置否,只是微笑。

  「為什麼做假雪?」

  「因為市場有需求呀,經濟學上的供與求,小姐。」

  可觀愕然,「誰要買假雪?」

  「沒有雪的國家。」

  「像——」

  「像中東油國杜拜,他們建造假滑雪場,地上是真雪,可是要求整座密封體育館天花板飄雪。」

  「你們得到合約?」

  「我們成功為學系爭取到收入。」

  「真沒想到。」

  「假雪需求量甚大,商場、遊樂場、片場……都需要雪花,從前,用肥皂粉、塑膠粒……都不像真,現在,本系實驗室已控制到雪花落在頭上,過三至五秒會自動融化,像真度比真雪還高。」

  「我以為你會製造新藥苗預防瘧疾肆虐。」

  「那是生化系同學的苦工。」

  可觀看著他笑,這人,相貌普通,可是說話伶俐,討人歡喜。

  「見到山聯教授了?」

  可觀點頭,「他很寂寞,不像登徒子。」

  「沒想到你也如此天真,那一絲憂傷的書卷味正是他的法寶。」

  「你把事情想得太壞了。」

  「哼。」

  「你呢,你又有什麼招數,你得殷實可靠憨厚可是獵取女孩之心得殺手鐧?」

  大陸突然漲紅面孔。

  可觀說:「來,我請你到附近小館子吃肉汁意粉。」

  在小館子裡鮮美的地方小食叫原可觀幾乎把舌頭也吞下去,她不住唔唔唔,覺得不好意思才停住。

  她吃了兩碗還未滿足。

  「試試雲吞面。」

  「不,就這個很好。」

  大陸取笑她,「你倒是不二心。」

  可觀重複:「不二心,這是多麼好的名字。」

  「姓畢,叫二心:必二心。」

  兩人笑起來,「我要回去寫功課。」

  回到宿舍門口,只見沙侖在等她,一開門,沙侖便進浴室淋浴。

  可觀輕輕吟:「你是沙侖的玫瑰花,你是谷中的百合花……」

  西奈跟著走進來,「誰在浴室?」

  「沙侖。」

  「啊,」她坐下,「我有話同你說,借你十分鐘。」

  可觀凝視她精緻五官,她驕傲的金髮,她修長放肆的四肢。

  「可觀,我想請你代我寫功課,互聯網上七十五美元有交易,我付你三百。」

  可觀心中喊奇,「為什麼都那麼怕做功課?」

  「不,」可觀搖頭,「我不可以那樣做。」

  「自私。」

  可觀說:「我不做違法之事。」

  「你要討好山聯?」

  「我只是想做好學生本份。」

  「聽說你也拒絕了林尚美。」

  可觀不出聲。

  「你倒是不畏強權。」

  沙侖用毛巾擦著頭髮出來,閑閑說:「有事求人,總得低聲下氣,如此氣焰,叫人如何就範?」

  西奈怒說:「我就是不借浴室給你。」

  「你不大方,自有慷慨的人。」

  可觀去站在他們二人中間,「喂喂,這是我的房間,中立國,明白嗎?」

  她們二人悻悻離去,可觀在門外掛一牌子:「寫功課期間勿打擾。」

  一轉眼,發現冰箱裡的水果蛋糕已被人吃掉一半。

  可觀在冰箱又貼上「取去食物,必須三日內歸還」,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尚美也來了,自口袋裡取出小小塑膠袋,裡邊全是五顏六色丸子。

  「可觀,任你跳,免費。」

  可觀鐵青著臉,「我身體很好,不用吃藥,請你收起,尚美,我對你印象本來很好,這樣下去,只怕連朋友都做不成。」

  尚美又拎出一隻小小塑膠袋,這次裡邊裝滿白色粉末,「或許,這才是你的那杯茶。」

  「尚美!」

  可觀立刻把藥丸粉末都沖下廁所。

  「拜託,以後請別再來找我,我倆不再是朋友。」

  「你口氣似清教徒,你從來未試過沮喪低潮,認為太陽永不光照你?」

  可觀一愣。

  「抑或,你已認定人生必然如此呆滯沉悶,不容半點快樂?」

  可觀歎口氣,被尚美說到心坎裡去,她掠掠頭髮。

  可觀問:「你為快感吸毒?」

  「不不,我不是常用者,但我承認我試過滋味。」

  「那種虛幻的快感,瞬即逝去。」

  尚美看著可觀,不置信地說:「可觀,沒想到你竟如此糊塗:世上所有快樂都是刹那歡愉,莎翁全部十四行詩為此呻吟。」

  一方面,可觀也沒想到尚美如此智慧,不僅惻然。

  「不,」她定一定神,「我不用藥物,你不明白,我與你不同,家母是一個寡母,她只得我一個女兒,我必須生活得好才能略盡孝道,我不可行差踏錯。」

  尚美啼笑皆非,「難道我就能夠殺人放火?」

  可觀答:「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

  「這話是誰說的?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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