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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勤勤一聽,簡直無地自容,巴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她面孔熱辣辣紅起來,隨後又訝異,怎麼,他們捧畫家如捧演員?

  檀中恕連忙解圍,「李先生負責市場調查,他會讓你知道,近年來什麼畫最受歡迎。」

  勤勤不敢相信雙耳,竟有這種方法!做藝術,何必理及顧客口味,那是超級市場經理做的事。

  但是營業部的區先生笑笑,「每一項投資,都要有所報酬,我們不考慮低過百分之十的利潤。」

  勤勤看著檀中恕,「我要替你們賺錢?」

  檀中恕沒有正面回答:「看樣子我們要為勤勤惡補《資本論》。」

  市場組李先生很溫和地說:「讀過韓臣寫的《經濟入門》已經足夠。」

  「我是一件貨品?」勤勤指著自己的胸膛問。

  幾位專家面面相視,作聲不得。這位文小姐聰明有餘,精慧不足,不知如何向她解釋。

  勤勤失望了,看樣子合同簽下去,縱然衣食不憂,她也不能再有自由畫她要畫的畫,她甚至不能穿她要穿的衣服。

  勤勤臉上猶疑之色路人皆見。

  檀中恕歎口氣,「你們暫且退下,把合同留桌子上。」

  他們離開會議室。

  檀中恕看著勤勤,待她鎮靜下來。

  過了幾分鐘,勤勤問:「你要找我畫什麼,帆船,裸女?」

  檀中恕既好氣又好笑,「你仍然畫你慣畫的題材。」

  「但是李先生說——」

  「李先生只是提供市場消息給你知道,讓你明白外頭在發生什麼事,你總不能閉關自守。」

  勤勤噓出一口氣,「那我仍然可以穿破衣服破褲子?」

  「私底下你愛怎麼樣都可以,代表畫廊的場合你要聽張懷德指示。」

  這是公平的,勤勤點點頭。

  「小心仔細讀這張合同,條件已經儘量做得優厚,我半小時後回來。」他開門出去。

  留下勤勤一個人坐在偌大會議室中發呆。

  一人做事一人當,勤勤打開合同,一句一句讀出來,她已經成年,沒有人可以代她作出任何決定。

  檀中恕走到自己房間坐下,神情十分疲倦,用手托著頭。

  屏風後傳出聲音,「怎麼,不順利嗎?」

  檀中恕搖搖頭,「合同對她有益,不會有問題。」

  「那為何神情恍惚?」

  「你可記得我當初看到那張合同的反應?」

  「怎麼不記得,手指指到我鼻樑上,告訴我,你不會出賣藝術良心。」

  檀中恕笑著搖頭。

  「過了半年你才肯屈就,為什麼?」

  檀中恕答:「實在民不聊生了,也只得前來投靠。」

  「胡說,那時你在教書,生活不是過不去的。」

  檀中恕很輕很輕地說:「你從來沒有追究過這件事。」

  「現在再不問,只怕沒有時間。」

  「那我坦坦白白告訴你,我貪慕虛榮。」

  「不見得,畫廊並沒有使你成為大畫家。」

  檀中恕終於答:「我愛上了你,不能自己。」

  那女子笑了,笑聲清脆玲瓏,透著滿足快樂,一如少女。

  然後她說:「你過去看看文小姐。」

  「我不會擔心她,她們這一代,完全知道要的是什麼。」

  「你說得對。」

  檀中恕故意讓勤勤多等十分鐘。

  勤勤像讀試卷似讀完了合同,才知道疑心過重。

  看到檀中恕進來,便說:「對不起我反應過激。」

  「沒關係,我不怪你,這裡尚未習慣這種制度。」

  「我一直以為做藝術必須不食人間煙火,越單純越好。」

  檀中恕笑笑不答。

  勤勤說:「我太天真了。」

  「年輕人過度老練就不可愛。」

  勤勤取出筆。

  「你注意到合同為期五年?」

  「我看到。」

  「這點最重要。」

  勤勤笑,「在這五年內,我能否結婚生子?」

  「假如你找得到時間的話,畫廊絕對不敢干涉。」

  勤勤提起筆,簽下名去。

  檀中恕喚來見證人與律師,一同簽了名字。

  秘書捧入水晶杯子盛的香檳酒,大家與勤勤握手道賀。

  檀中恕一聲不響,退了出去。

  張小姐笑著與勤勤說:「大家自己人了,別怪我直率。」

  勤勤的目光追著檀中恕的背影。

  終於成為檀氏畫廊的一分子,這裡像煞一個秘密會所。

  從此之後,苦樂自知。

  勤勤放下香檳。

  以後,畫廊自會聯絡她。

  勤勤拿起外套離開畫廊。

  剛才,她注意每一位女士的雙足,都不是她所見過那雙。

  有人躲在幕後,不肯露面。

  勤勤深覺自己傻氣,人家為什麼非出來見她不可。

  第二天,她一早便接到張懷德的電話,張小姐的開場白是:「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勤勤不明白,我們?

  「半小時後我來接你。」

  「慢著,」勤勤也不客氣,「我們到什麼地方去?」

  「我稍後會告訴你。」對方依然和顏悅色。

  「此刻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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