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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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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本地人?」我問。 「不,外國回來的,是一個好學生。」 「他父母在這裡嗎?」我問。 「也不在這裡,上次我去臺灣,記得嗎?」爸說:「那時候托我的。」 「那他為什麼不回臺灣家裡呢?」我問。 爸答:「所以說這孩子可憐,他的母親不是親生的,有五六個小弟妹,怕……怕他傳染。」 媽說:「親生兒子也嫌,倒把他塞到這裡來,我們一家三口倒是銅皮鐵骨,不怕病菌?」 「他的父母很壞。」我說。 「阿好知道了,一定不做。」媽說。 「不要讓阿好知道,她懂甚麼?」我說。 媽問:「你站在父親那邊?」她瞪著我。 「哦,媽,他真是很可憐的,怎麼辦呢?」我說:「爸已經答應別人了。」我也無可奈何。 「我總覺得他像一個大肺病菌,把家裡都染汙了。」媽說:「現在無論喝水吃飯,總有黯那個,這個人的碗筷衣服雜物,都得分開洗,煩死人。我剛剛與他說明了,希望他自己理屋子,誰也不進他的房。」 「不會這麼嚴重吧?」我也放下筷子。 媽有點潔癖,她要家裡一塵不染,今兒來了個病人,她自然不樂。 「委屈你了。」爸一直陪歉意。 媽見他這樣,也只好不出聲,默默的吃飯。 「爸,他沒有吐血吐痰吧?」我問。 「玉兒!」媽放下碗,尖叫一聲就奔回房間去了。 我呆呆的問:「怎麼了?我說錯了甚麼?」 「沒有,」爸安慰我,「你的表現很好,王兒。其實肺病也是一種心病,心裡積鬱,病便很難好,我們大家裝做沒事人一樣,也就行了。」 「他是誰的兒子?張伯冀?即是你的老同學呢。」 「是的,你見過他,是不是?」 「很久之前了,那時候我大概只有十歲,我們大家去吃了一頓飯,那時候他太太還沒有去世吧?」我笑問:「我記得她,但是我沒見過他們的兒子。」 「他的太太,也是我的同學。」爸說。 「然後他續弦了?」我問:「男人為甚麼一定要再娶?」 「視人而定。」爸說:「有些男人不一樣。」 我想問:「爸你呢?」 但是我怎度問得出口,媽會說我咒她的。 「那個男孩子,現在就住在樓上那間房裡?」我問。 「是的。」 「即是以前祖母的房間吧?」我說。 「是的。」爸的心情也好像不太好,「你去陪母親說說話,叫她別生氣了,那孩子的護照最多三個月滿期,到時他會走的。」 我覺得那個孩子很可憐,我叫媽媽讓他住下來。 「甚麼孩子,比你都大呢。」媽說。 「算了,媽,三個月而已。」我說。 「這三個月真是渡口如年。」媽媽說。 我笑。 「你說說看,」媽很懊惱,「爸對不對?也不預先通知我,就把個病人往我這裡塞。」 「你要是早知了,你一定不會讓這個病人來。」 「可不是!」媽說:「男人都是這樣,明知理虧,偏要偷偷摸摸瞞著妻子做,莫名其妙。」 「這是男人的通病。」我還是笑。 「你將來嫁人,可不要挑你爸這樣的男人。」 「男人大概不會有例外。」我笑說。 媽白我一眼,「你倒是看得很開的樣子。」媽說。 「我不知道,我嫁人的日子還遠呢。」我說。 「我真恨透了你爸!」媽說。 「算了,說不定他三兩天病就好了。」我說。 「才怪呢,完全第三期癆病的樣子,一時間那好得了!這事讓你哥哥知道,一定急壞。」 媽說得不錯,哥哥也是個很緊張的人,甚至比媽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肺病真的不算什麼!」我再三說:「容易醫好。」 「才怪!」媽不相信。 其實我也不相信,這年頭,患肺病死的人還是很多。而且肺病最不好就是髒髒的。癌也死人,但是癌就比較好,等到醫不了的時候—大不了往醫院裡一塞。 忽然之間我毛骨悚然。 樓上真的是住看一個大病菌嗎?爸這樣惘惘然答應人家,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孩子,我想,或老與他的父母有深切的關係。 那個晚上我睡不著。 我很努力聽上面的聲音,因為祖母的房間就在我樓上,我的房問本來是書房。 但是樓上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像沒有人一樣。 如果媽媽不說,我根本不相信上面套房裹住著人。 爸把最好的房間讓給他了,真不容易。 外面的小雨,下了一整個晚上。我越是聽不見聲音越好奇,越是睡不看,結果第二天起來,眼睛一圈黑的。 媽媽問我,「昨天晚上睡好沒有?樓上有什麼聲響?」 「一點也沒有,奇怪。」 「唉呀,真是陰篤篤的。」 「媽,別來這一套嚇唬人。」 「我想了一整天,我還是決定請他搬走,與你爸商量過了,他說如果一定不肯,也沒辦法。」 我點一點頭。 我上班去了。 律師樓一早來了兩夫婦,要辦分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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