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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林家住在政府建築署劃為危樓那種老房子裡,一條黝黑木樓梯踏上去吱咯吱咕響。

  偏偏在這種房內特別多孩子與老人。

  求真按門鈴。

  房主極之小心:「找誰?你是林家的什麼人?」

  求真隱藏身分,「我是紅紅的同事,來探訪伯母。」

  半晌門打開了,求真連忙閃身入內。

  求真又捏造一個理由,「我欠你姐姐的錢,特地來歸還。」

  屋內住著好幾夥人家,少年把求真帶到一間房前。

  「媽,姐姐的同事。」

  一個五十多歲婦人緩緩抬起頭來,井沒有大多的哀傷,只是厭倦地揮手,「走,走,我不想說話。」

  這環境已說明一切。

  求真自原路出去。

  那男孩子拉住她:「喂,你說你欠我姐姐錢。」

  求真自手袋中取出張千元鈔票,「你要回答幾個問題。」

  「問吧。」

  求真看著他,「你可愛你姐姐?」

  少年轟然笑出來「這是什麼話?」

  求真忽然生氣了,「回答我!」

  少年搔搔頭皮,瞄一瞄千元大鈔,「她早已搬出去住,我極少看見她。」

  求真只得把那張鈔票給他。

  她到林紅紅本人寓所去按鈴。

  求真知道屋內有人,林紅紅收入她租不起整幢房子。

  果然一個少女來開門。「又是員警問話?」很不耐煩。

  「不,我是紅紅的同事。」

  門很快打開,「我還以為你們都看不見她。」

  「看不見?」

  那少女歎口氣。「紅紅抱怨,說整間公司的人當她透明,只有在影印檔或打字時找她,既不對她笑又不同她打招呼,把檔扔在她面前算數。」

  求真沒想到林紅紅感性如此豐富,為之惻然。

  求真抬起頭來打量紅紅的同伴。

  說也奇怪,一個人做什麼職業是看得出來的,求真不用問,也知道該名少女撈的是偏門。

  那少女見求真審視地,便笑,「是,我在宇宙夜總會做事,你猜得不錯。」

  求真低下頭,「關於紅紅的事,我很難過。」這並不是假話。

  「你來得及時,我今晚就要搬走,我不怕她回來找我,我們一向很談得來,是我男朋友怕。」

  求真說:「我想著看她的房間。」

  「請便。」

  那是一間很細小很樸素的房間,看看衣櫥要掛著幾件下價時裝,被褥尚未收拾好,主人像是隨時會回來舒服地睡一覺,化妝臺上放著幾管口紅,兩本小說。

  求真歎息一聲。

  那少女靠在門框上對求真說:「她負責打理寓所,我少收一點租。」

  求真問:「她有沒有男朋友?」

  「除非不正常,誰會沒有男朋友?」

  「可以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嗎?」

  「姓陳叫衛東,在大通洋行辦公。」

  「謝謝你。」

  少女忽然說:「你不是她的同事,你是一個新聞記者。」

  「好厲害的眼睛。」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笑了。

  求真說:「你好像不為紅紅悲傷。」

  「我,我有什麼資格可憐同情他人,我的下場說不定比她更慘。」

  「你不覺得生命寶貴?」

  「那還得看是誰的生命。」少女坐下,望著天花板,「許多生命,賤過垃圾。」

  求真不敢問下去。

  「你不覺得我傷心?昨天我一夜不寐,等她回來。」

  求真只得說:「謝謝你幫忙。」

  少女一邊送客一邊說:「她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年紀那麼輕,有什麼可記,有什麼可寫。

  她生命的來去,都似一陣輕風。

  求真心情沉重,她找上小郭偵探社喝杯咖啡。

  小郭先生問她:「查到什麼?」

  求真搖搖頭,「很普通的身世,極平凡的一個女孩,她的生活不見得會比其他成千上萬的少女更加沉悶枯燥乏味,可是其他人活下來了,結婚生子諸如此類,她卻沒有。」

  「你說她母親不愛她。」

  「居於一些很奇怪的理由,家母也不愛我,但是卻不影響我求學求上進。」

  求真攤攤手,「我們又何尚有知己,人生本來寂寞。」

  小郭又說;「她工作沒有滿足感。」

  求真搖搖頭,「更不是結束生命的理由,大可以轉工。」

  「是什麼導致你追查這段新聞?」

  求真抬起頭,想了很久,說;「是她臉上那種平和的感覺,生真的全無可戀?」

  「別想大多,當心著魔。」

  「明天,我會去找她的男朋友陳衛東。」

  「卜小姐,方便的話,請把過程告訴我。」

  求真點點頭。

  第二天她一早找上大通洋行去。

  陳衛東只是一個經紀。

  他穿著廉價西裝與皮鞋,但是因為年輕,倒是一副精神相。

  他笑問:「你是哪一位?」

  求真答:「我是紅紅的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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