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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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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寶笑得彎腰,「閣下也太不修邊幅了一點。」 「我實在疲倦。」我用手托著頭。 「你懶下來了,」子君凝視我,「為什麼?」 「讀者與編者都不計較,算了,如不,叫玫瑰把她的行頭借出來,還有,你薑喜寶,別吝嗇你的珠寶。」 子君問:「打扮好你想到哪裡去?」 「她呀,任何一個珊瑚島都可以。」朱鎖鎖笑。 珊瑚島,嘿,她們不曉得我始終沒學會游泳。 子君問:「她筆下有沒有人擅做菜?傳她來一試身手大家大快朵頤。」 鎖鎖說:「哪裡有,她只寫職業婦女,主角們一味講究經濟獨立,下了班只喝威士忌加冰,連三文治都省下,沒有人進廚房。」 大家又笑。 我攤攤手,是,她們說得很對。 廚房工夫不值錢嘛,沒有經濟能力,萬一發生什麼事,苦水浸到眼珠子;看周承鈺母女的遭遇便知道了。 朱鎖鎖看著金腕表,「南孫怎麼還不來,她莫非摸錯了路,一天到晚罵人遲到的她居然也遲到。」 喜寶哼一聲,「哪又是什麼人,雜七雜八的角色越來越多。」 我不敢抗議,蔣南孫其實還算過得去。 正在此時,只聽得汽車喇叭聲響了兩聲,說到曹操,曹操即到,南孫無比瀟灑地跳下敞蓬車來,朝我們揮揮手。 喜寶說:「噯,這人蠻可愛。」 朱鎖鎖說:「最不可愛的人往往要求他人可愛。」 子君瞪鎖鎖一眼,悄悄說:「她不來惹你你還同她鬥嘴。」 南孫沒聲價道歉:「這條路難找。」 子君為她介紹眾人。 南孫爽朗地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她自己摸到廚房去找酒喝。 喜寶兒坐到我跟前抱怨,「你為什麼不把我塑造成那樣?」 「你想做她?」 「我羡慕她。」 「她可住不起大房子戴不起大鑽石。」 「但是你看她自由驕傲一如天空的鷹。」 我哈哈大笑,「給老闆罵的時候你沒看見。」 南孫斟了香檳出來,「原著人說得對。」 我抬起頭問:「還有誰沒有來?」 「我們的確曾經通知黃玫瑰。」 「顧玉梨與珍珠說過她們會來。」 「約的時候著她們分批到,各人都有講話的機會。」 子君忽然抬起頭來,「黃玫瑰來了。」 我很興奮,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於是站起來迎出去。 忽然有人在身後推我。 用的力道非常大,以致我整個人向前傾。 嘭啪一聲跌在地上,痛得睜開眼睛,原來自沙發滾到地上。 唷,回到現實世界來了。 半晌,掙扎著爬起來,猛地想起正在燒開水,走到廚房一看,那壺水還沒有滾。 原來只是南柯一夢,不到十分鐘。 精神卻更加怠倦。 打著呵欠掩著嘴,想起英詩人何榮烈治吸了麻醉劑後打盹,靈感湧現,馬上跳起來寫了那首著名的忽必烈汗……真令人羡慕。 電話鈴響,我拿著濃茶走過去,是編輯打來問候。 「存稿頗多,休息一下。」 「動輒休息,一下子欠稿。」 「你們也真慘。」編者怪同情作者。 「可不可以退休?」 編輯答:「『悉聽尊便』。不過從六塊錢一千字寫到今日,你可會不捨得?」 「簡直心如刀割。」 「那麼少寫一點。」 「已經寫得很少,昨日才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多寫兩段。」出的稿費還真不錯。 「你到底喜不喜歡寫作?」 「最怕是這個問題,告訴你一件事,我剛才做夢了。」 「啊,見到誰?」 「自己小說中的女主角。」 「是嗎。」編輯笑問:「不是男主角?」 「要不要看心理醫生?真怕自己會精神崩潰。」 「不會的,感冒痊癒後保證你又是一條好漢。」 「你們這些編輯,只要作者交稿,什麼話說不出來。」 他承認,「這倒是真的,我們無暇理會其他的事。」 我告訴他:「她們邀請我走進她們的世界。」 「什麼?」編輯開始覺得事態嚴重,「你沒有答應她們吧,小說是小說,作者是作者,千萬不要混為一談。」 「我明白,有作者代入小說女主角的世界,一舉一動非常滑稽,不像真人。」 連帶日常生活也希望過得轟轟烈烈,成日價製造各類新聞,不甘平淡。 「你在夢中看見了哪幾個角色?」 我猶自怔怔地。 「什麼都要付出代價,你終於患上了職業病。」 是,怕聲音,怕亮光,甚至怕與人打交道。 漸漸與小說中的世界越來越近,與現實距離越來越遠,根本不耐煩打理生活雜務,覺得所有賬單都是負累,說真的,做小說人物多精彩簡單,她們可不必到超級市場扛回衛生紙去污粉,她們家的鋅盤永不淤塞,汽車不拋錨,羨煞作者。 「喂喂,改天談吧,我要看藍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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