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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沒有就到我那邊去坐坐。」我說。

  「不去了。」

  我索性躺到他床上去。

  「你脫了鞋子好不好?」他問我。

  我只好脫了鞋子。阿棋,從來不放鬆我,哪像家明,什麼都笑笑算數,從來不斤斤計較。

  這是家明的好處。

  與阿棋在一起,比較起來,是乏味得多了。

  於是我不聲不炯的坐了下來,看看他。

  阿棋的臉圓圓,眼睛也圓圓,鼻尖有點紅,是上次去海灘曬的吧?

  「想說什麼?」他問我。

  「沒什麼,」我說:「看看你總可以吧?」

  「我又有什麼好看呢?我又沒有大汽車。」

  「阿棋,你再那麼看,我就真生氣了!」我說:「什麼大汽車不大汽車的?路上無論有哪個男人開大汽車,我就跟他跑?你荒謬!」

  「好好,就算我荒謬好了,對不起。」

  「阿棋,你怎麼了?好像有點魂飛魄散似的。」

  「我而且快要進瘋人院了。」他低著頭說。

  「你這人,講話永遠是酸溜溜的,幹什麼?」

  「我精神不好。」

  「那你怎麼不早說?」我問。

  「沒有什麼。」

  「那你今天晚上是不出去的了?」我問。

  「你想出去嗎?」

  「廢話。」「我精神實在不好,我有點胃疼,吃不下東西。」

  「看醫生吧,好不好?」我問他。

  「沒有用的。」阿棋說。

  「那我回去了。」我說。

  「小貝——你在這裡陪陪我可好?」他問。

  「陪你?」我睜大了眼睛,「幹什麼?」

  「行嗎?」

  「當然行,我就坐在這裡陪你好了,反正我回家也沒什麼事幹,但是你可不准說我煩!」

  「不會的。」他說。

  我打了一個呵欠。

  「放了假便好像沒什麼要做的。」我說。

  「你可以常到這裡來。」阿棋忽然說。

  「咦;你以前不是老趕我走的嗎?」我問。

  阿棋的臉紅了起來,「現在不會了,你也大了,不會搗蛋了吧?」

  我搖搖頭,「你這人,主意改變得飛快。」

  我脫了鞋子,坐在他床上,盤著腿翻畫報。

  「要口香糖嗎?」他問。

  「你說什麼?」我呆住了。

  「口香糖。」地聳聳肩。

  「阿棋,我一向知道你最討厭!」我指著他。

  「現在不討厭了。」他說。

  我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是天曉得。」

  「喏,你吃吧。」他遞給我一大包口香糖。

  我拿在手中,反而不想吃了,天曉得。

  以前我老在他面前嚼口香糖,一半是因為他討厭我那樣做,現在既然不討厭了,我還做來幹什麼?

  他看著我。

  「阿棋。」我叫他。

  他以詢問的眼色看牢我。

  「沒什麼,」我說:「就是叫叫你的名字。」

  他也笑。

  「阿棋,你有什麼打算呢?」我問他說。

  「我不明白你的話。」他站起來,坐在我旁邊。

  「你打算娶妻生子嗎?」我問他,「唔?」

  「我想這是每個人不可避免的。」他說。

  「每個人都得那麼做嗎?」我問。「差不多。」阿棋答。

  「真的?」我問。

  「看情形大家都差不多。」阿棋告訴我。

  我的興致來了。「阿棋。你將來的老婆,會是怎麼副樣子的,呷?你告訴我。」

  阿棋漲紅了臉,「你這人,也不小了,怎麼老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難道不能問的嗎?你真怪。」我說。

  「給你氣死。」

  我搖搖頭,「阿棋,你怕難為情,是不是?」

  「不是……算了,不要再講這些好不好?」

  「你愛講『算了,算了』,這又是什麼道理?」

  「你怎麼還是淘氣?十七歲的人了。」

  「有年齡規定不准淘氣的嗎?」我問他。

  「你像個小猴子似的。」阿棋說:「幾時改?」

  「小猴子?太難為情了,這樣的形容詞。」我說。

  他笑。「看,罵了人,占了便宜就笑。」我說。

  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想起來,「喂,阿棋,看你的樣子,不像有胃痛啊!」

  「噯,」他說:「彷佛好了一點了,真的。」

  「好得那麼快?」我不相信的問:「有這種事?」

  「的確好了。」

  「不會吧?剛才你是假裝的吧?」我懷疑。

  「沒有,剛才的確是不舒服。」他說。

  「那麼現在去街了嗎?」我問:「可以了吧?」

  「小貝,你怎麼老想去街?難道在房裡真的坐不定?」

  「才沒有,我不過覺得你悶而已。」我說。

  「我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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