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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告訴我關於你。」

  「乏善足陳。」自身有何可說。

  適適看著她,「那麼,告訴我,長得美,是否天下樂事。」

  薔色怔住,「美,我?」

  「你不知道?」適適吃驚。

  「不不不,我手腳太長,脖子太細,我怎麼算美。」

  「那麼。」適適笑,「舉個例,誰是美人。」

  「我的繼母。」

  適適說:「呵,她也在紐約?」

  「不,她已去天國。」

  「對不起。」

  薔色笑了,「不關你事。」

  兩個年輕女子,一直聊到華燈初上。

  「由我作東,出去吃飯。」

  「我猜想你哥哥也會參加。」

  「總得有人付賬呀。」

  「我請你好了。」

  適適忽然異常堅決,「我們攣生,心意相通,十分相愛,我萬萬不能丟下他,你要是喜歡我,也得接受他。」

  薔色駭笑,「好好好,快去叫他。」

  這時電話鈴響了。

  薔色一聲喂,臉色便融解下來,適適在一旁看著,不用問,女人明白女人,對方必是她意中人。

  她深愛他,以致眼中胸中已無法容納他人。

  適適恐怕她兄弟要失望了。

  她去喚他吃飯。

  電話另一頭,正是利佳上。

  三個年經人在樓下會合,散步到意大利餐館。

  薔色從早到晚,都是白襯衫藍長褲,看上去更加清逸可人。

  一頓飯時間,薔色沒說什麼話,可是一直很客氣——

  「我不吃肉,繼母病重時許過願,願吃素若干年。」

  「不,我不介意一個人住,宿舍條款太嚴格,像做修女。」

  「希望學習獨立生活多過吸收學問。」

  飯局散後一起散步回家。

  看著甄薔色入屋,賈祥興問妹妹:

  賈適適答:「零。」

  「不致於那樣悲觀吧。」

  「再拖廿年,她不過永遠把你當作老朋友。」

  賈祥興洩氣,「謝謝你。」

  「她的心屬於別人,你看不出來?」

  「誰?」

  「不知道,給她一點時間,她或許會告訴你。」

  「在她公寓裡,你有否見到什麼人的照片?」

  適適笑,「那是很膚淺世俗的做法,你若真愛一個人,你會記得他的樣子。」

  賈祥興低下頭,「又來遲一步。」

  「看樣子不止一步。」

  「賈半仙,看樣子你真的料事如神。」

  「她不防我,單獨與我在一起時,活潑得多。」

  「真羡慕你。」

  那邊廂薔色回到室內,放下鎖匙,更衣休息。

  利佳上在電話上並沒有說什麼,只問聲好。

  開學之後一切忙碌起來,不消數過,自有來約會的同學,薔色對洋人比較輕鬆,他們比較受得起,看得開,而且不大容易被傷害。

  這天,一位姓史蔑夫的同學一連提出好幾個要求。

  薔色笑答:「我的答案按次序是不、不、不、可、不。」

  史蔑夫問:「應允哪一條,可是出來跳舞?」

  「不,是借腳踏車給你。」

  「咄!」

  「喂,得些好意需回頭。」

  「放學我來拿車子。」

  傍晚史蔑夫來了,薔色知道他是半工讀苦學生,平時食用比較差,特地做了牛排請他。

  這洋小子感動了,他問:「你這樣守身如玉,為的是誰?」

  薔色微笑,「你說呢?」

  「那幸運的人是誰?」

  薔色感喟,「他不一定覺得幸運。」

  「什麼!」

  「他天天吃得到牛排。」

  史蔑夫溫柔地說:「你收服了我,薔色,不論幾時,吹聲口哨,我即趕來,你懂得吹口哨吧。」

  薔色笑起來,收了碟子,拿到廚房去。

  史蔑夫幫她洗盤碗。

  「告訴我關於你自己。」

  每個人都那樣要求。

  「我是一個學生,有什麼可說?」

  這時有人掀鈴,薔色去開門,門外站著賈祥興,與史蔑夫一照臉,開頭大家都一怔,然後立刻知道對方不是假想敵,立刻鬆懈下來,不過,又覺得多一個人始終討厭,於是採取沉默。

  賈祥興同薔色說了幾件事,放下當天中文報紙,看了史蔑夫一眼,告辭而去。

  史蔑夫正喝咖啡。

  薔色笑,「又不見你問他是否那個人。」

  史蔑夫不暇思索,「當然不是。」那只不過是名跑腿。

  薔色不服,「你怎麼知道?」

  「咄,你當我昨天方才出生?」

  薔色只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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