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悄悄的一線光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這時,她不得再次大聲咳嗽一聲。

  李和納罕,今日廣田的喉嚨怎麼了?

  他抬起頭來,看到另一個女子坐在床沿看著他微微笑。

  啊,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窘得目瞪口呆,已無暇辨認對方是什麼人。半晌,回過神來,一言不發,拔足奔出房去。

  佐明忍不住掩住嘴笑。

  阿順捧著早餐進來,正好看見李和落荒而逃,奇問:「李先生又到什麼地方去?」

  這時廣田與孩子也回來了。

  「什麼事這樣好笑?」

  佐明說:「廣田,你家裡又靜又舒服。」

  「是因為沒有男人的緣故吧,男人非得製造音響不可。」

  「這樣靜,你不怕?」

  「靜好呀,可以自早到晚一直寫而不覺累,不用與噪音搏鬥,不知多舒服。」

  阿順放下食物與報紙出去了。

  佐明又咳嗽一聲:「剛才,有人誤會我是你。」

  「誰?」廣田詫異。

  「李和。」

  廣田不悅:「他走進我寢室?」

  「不不,」佐明沒想到她這樣拘謹,「他站在門外,一步沒踏進來,所以才看錯人。」

  「啊,」廣田臉色緩和下來,「他說些什麼?可是英文版乏人問津?」

  「不,他向你求婚。」

  廣田一聽,愣住,緩緩低下頭。

  這時,保姆進來,「來,媽媽喂你服藥。」

  廣田連忙把綿綿摟在懷中服侍女兒吃藥,忽然怔怔落下淚來。

  保姆連忙安慰:「醫生說只是感冒,吃兩天藥就好,不用擔心。」

  她抱著幼兒出去。

  佐明輕輕問:「廣田,為什麼流淚,可以告訴我嗎?」

  廣田用手掩著臉:「我不想重蹈覆轍。」

  「他是另外一個人。」

  「我對目前生活心滿意足,我有收入,可以支付所有賬單;我有工作寄託精神,我只想好好把綿綿帶大成人。」

  佐明微微笑:「你聽上去像我母親。」

  「我的確是一名母親。」

  「為什麼把自己看得那麼緊?」

  「因為過去太過銀蕩。」

  佐明笑出來,哪有女子會用這種字眼形容自己,再過分也不過推搪憧憬愛情、愛得轟烈之類。

  「結過一次婚,也不算得什麼。」

  「一次已經足夠。」

  「或者,傷痕仍未恢復,你需要多點時間。」

  廣田感動:「你對我容忍理解,比姐妹還好。」

  「你有姐妹嗎?」

  「只有表姐妹。」

  「去,再去見她們,現在你已是兒童故事女王,她們對你,一定用另外一副嘴臉。」

  廣田一臉茫然:「女王?」

  佐明把日報給她看。

  鬥大的字這樣寫:「兒童故事女王借魔幻世界寓言隱喻表白今日現實社會種種怪現象……」

  「呵,」廣田尷尬得無地自容,「這是江湖上手足開玩笑揶揄我,怎麼可以當真,明早我只需更加努力寫。」

  佐明看著她:「王廣田,你有救了,你完全知道這世界在發生著什麼事。」

  廣田感慨萬千:「我是摔倒過再爬起來的人,當然知道真相。」

  佐明說:「我也是。」

  兩個曾經滄海的女子臉上都露出寂寥的樣子來。

  「你與羅君……」

  佐明連忙說:「我只剩一隻眼睛,樣樣要加倍看清楚才是。」

  「他不會嫌你。」

  佐明抬起頭,半晌答:「我嫌我自己。」

  廣田的感覺同她完全一樣,她們不禁擁抱對方。

  已經吃過那樣大的苦頭,再不愛惜保護自己,天地不容。

  廣田說:「請過來看,我做了一個圖表。」

  她們在電腦前坐下。

  廣田按動字鍵,圖文在屏幕上呈現。

  「假設我們的恩人叫光,你看,許方宇律師是關鍵。」

  「不,」佐明說,「當中還有承德浩勳律師行。」

  「好,」廣田更改圖表,「光委託律師行,他們又派許律師做代表。」

  「都會中孤苦女子眾多,為什麼單單選中我同你?」

  廣田抬起頭:「我與你之間,一定有若干關聯。」

  「是什麼?」

  廣田打出許多問號:「還未找到端倪。」

  「許律師怎樣找到你我?」

  廣田答:「這倒不難,都會地窄,找一個人很容易,私家偵探三天可以辦到。」

  「許律師對我倆的身世了如指掌。」

  「這也容易,都會裡喜說是非的人不少。」

  「廣田,我與你都想知道光是什麼人。」

  廣田答是。

  「會不會是我們早已認識的人?」

  「我與你生活圈子完全不同,沒有可能。」

  「現在,我們共同認識許方宇律師。」

  廣田搔搔頭:「絲毫沒有線索。」

  佐明看看時間:「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廣田依依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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