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悄悄的一線光 | 上頁 下頁


  有了!

  而且換了字樣:「是否有神秘人願意無條件扶助你,比所有親友待你更好?我也是受惠人之一,請電六六七三五。」

  廣田實在忍不住。

  她取起電話,即刻就要打過去,可是又同自己說:小心,這世上光怪陸離,無奇不有,滿街是騙子,無端無故與陌生人交談,危險之至。

  她又一次擱下電話。

  李和忙著做總指揮,顯出他辦事能力,幾件事一起做,還要兼顧廣田那弱小的自尊心,可是一絲不亂。

  兩個上午已經安妥一個家。

  綿綿最高興,在新居裡跑來跑去,高舉小小雙臂,說:「大。」又用兩隻手指頭碰在一起形容:「小。」都是新學的字眼。

  廣田抱著女兒,在露臺上看工人把一盆盆植物搬來放好,又添兩張非常舒適的籐椅。

  佈置仍然十分簡單樸素,只不過擁有更大空間,還有寧靜得多。

  那天傍晚,廣田意外地看到了一彎新月。

  她感慨得說不出話來,世上最好的東西像清風明月,根本應該人人享受得到,可是廣田已有多年未見,從以前的窗口看出去,只有他人的客廳一角與一閃一閃的電視屏幕。

  轉頭一看,李和在新置的長沙發上盹著了。

  這個英偉的年輕人初來時公事公辦,此刻已對她們母女發生感情。

  早上,廣田聽見綿綿叫他「爸爸」,他立刻抱起她,把她舉得天花板那樣高,同她說:「我是你叔叔,將來你在大學讀什麼系,同哪個男孩約會,全部要問過我。」

  廣田無法不覺得心酸。

  一連好幾個晚上,他們整理原稿到天亮。

  文樞來幫忙,仍然把文稿攤了一地:「地方永遠越大越好,」大家都笑了。

  最高興的是阿順,廚房也向海,且足有兩百平方呎,他們都可以在廚房吃早餐。

  許方宇說:「這才像個樣子。」

  這時李和在沙發上轉一個身,咚一聲跌落在地下。

  廣田過去,看著他微笑:「可有做好夢?」

  他輕輕籲出一口氣:「有,她畢竟仍然愛我。」聲音纏綿無奈。

  「李和,你在律師行做什麼職位?」

  「我是見習律師,跟著許姐學工夫已有兩年,她讓我辦些小案子,這次來你這裡工作,說明為期六個月,因我們算准,半年之內,你必然大紅大紫。」

  廣田笑出來:「除非你們會變魔術。」

  「商業都會中多的是幻術,點鐵成金。」

  廣田佯裝生氣:「我是生鐵?終於講了老實話。」

  阿順端出燉雞蛋做點心。

  「嘩,這樣吃真會胖。」廣田摸摸面孔。

  她面孔已經圓了,皮膚也變得細滑。吃得好,心情寬鬆,又有精神寄託,兩個星期下來,頭髮都開始烏亮。

  下午,她撥電話給廣泰,通知她們搬家事宜。

  「廣泰,我搬了家。」

  「搬到何處?」廣泰十分好奇。

  「寧靜路三號。」

  「什麼?」那種你也配的口氣叫廣田不悅。

  「寧靜路三號,一半做寫字樓,一半做住宅。」

  「你一個人住?」廣泰問得很突兀。

  「是,我打算專心寫作。」

  「你肯定是南區的寧靜路,那一帶都是半獨立洋房。」

  「是,由出版社替我租下來。」

  「你不是搬進另一男人家中?」

  廣田微笑:「歡迎參觀。」

  廣泰像是聽見金星來客降落地球一樣:「你,你不是欠租三月,遭人迫遷嗎?」

  「那已經過去了。」廣田故意陳腔濫調,「路是人走出來的,社會終於肯欣賞努力誠懇的人了,你也一樣。」

  對方沉默半晌。

  廣田說聲再見,掛上電話。

  李和全聽見了,看著她搖搖頭。

  廣田抗議:「什麼?」

  李和答:「真無聊,怎可炫耀,你努力是因為你喜歡努力,你寫作是因為你喜歡寫作,不是因為要做給別人看,切戒幼稚。」

  廣田忽然慚愧:「我原先只想與她保持聯絡,可是她那口氣真叫我受不了。」

  李和說:「太奇怪,你是一個那麼苦幹兼有才華的寫作人,你的親人卻毫不認同,難道先知在本家真的一點也不吃香?」

  廣田說:「我以後都不再會與他們計較。」

  「不過,你有心情計較瑣事,可見情緒大好,我替你高興。」

  「李和,你真是個明白人。」

  「我愛的人卻覺得我不理解她。」

  「李和,你失戀?」

  「已有三年。」

  「還沒有過去?」

  「再等三十年吧,要不五十年,一定會痊癒。」

  「她為什麼離去?」

  「我沒有錢。」

  「多荒謬。」

  「不,她是對的,現在她家有七名傭人司機供她使用,珠寶都購自哈利雲斯頓。」

  「她長得美?」

  「一百尺以外都會看到她那雙閃爍會說話的大眼睛。」

  「李和,你比我更適合寫小說。」

  李和回過頭來,「喂,沒有時間閒談,快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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