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請你請你原諒我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又歐陽小姐的男友趁她不在,翻箱倒筐,竊取她各種私人文件,影印多份,打算分手後作勒索用途。

  還有,慕容小姐遭遇更慘,一打開房門,竟看見男友與另一位男士相擁床上。

  結果不但轟走那男人,連大床都要換張新的。

  自在忽然小、心起來,因為已經沒人管她,她只得嚴格地管起自己來,想起不是不好笑的。

  她仍然只有鄧立言一個男朋友。

  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已經知道,她與他不會結婚。

  居於一個很奇怪的理由,鄧君父母不喜歡她,自在是個孤女,無依無靠,他們說,將來孩子們沒有外公外婆,多麼吃虧,他們希望兒子娶一個娘家有力的妻子。

  鄧立言從不把她帶回家裡,他自己倒常常到自在家泡。

  每個週末,自在做好了菜等他來,日子久了,也為自己不值。

  自在不由得想起姊姊的教誨:「你姿態隨便,就別怪人來討你便宜。」

  「過了二十一歲,誰還會對你負責任,走一步路都須小心翼翼。」

  「欺騙,然後遺棄,這種例子我見得太多,而且,不能抱怨訴苦,否則更被人看不起。」

  從前聽過這些論調,真覺討厭,自在認為姊姊好比女巫,不住喃喃在一邊詛咒:看你們好得了多久,高興得太早了,遲早你會叫苦……

  今日,又不是那麼恨惡她說的話了。

  大學即將畢業,她得有個打算。

  她同鄧立言攤牌。

  鄧立言瞪大雙眼:「訂婚?我想都沒想過,我明年才結束學生生涯,起碼用五年打下事業基礎,自在,要是你想一早結婚,我不會騙你,我在三十五歲之前不打算成家立室。」

  自在不出聲。

  他一直知道她想早婚的意願,卻到兩年之後的今日才假裝是個誤會。

  「大家說明白了只有好。」

  自在不出聲。

  「大家仍是朋友?」

  朋友?

  第二天,自在應邀與余阿姨喝下午茶。

  她臉容明顯有點憔悴,余阿姨看在眼內。

  自在忽然問:「姊姊好嗎?」

  「很好,托賴。」

  「仍然獨身?」

  「不錯,一個人。」

  「她在多倫多做什麼?」

  余阿姨大表訝異:「你一無所知?」

  自在有點不好意思:「沒有通信。」

  「合意現在是大多市頗有名的地產經紀。」

  自在聽了十分高興:「她不擅交際,真沒想到會在這方面成功。」

  「她痛下苦功,最初人生地不熟,也頗為旁徨。」

  「她一向有堅強的意志力。」

  「你也是呀!自在,聽說你將以一級榮譽畢業。」

  自在苦笑。

  「自在,今日我約你出來,是有話要說。」

  自在訝異:「余阿姨,你想講什麼?」

  「你老關在學校裡,有很多事不知道。」

  自在微笑:「你說好了,不必兜圈子。」

  「自在,有人認識鄧家,聽說,鄧立言在追求小地產商周恒昌的千金。」

  自在抬起頭來,心底一涼,可是腦袋卻還清醒,閑閑道:「我與鄧某人,已經不來往。」

  「真的?」余阿姨大喜過望。

  「我早半年已經拆穿了他。」

  「那我放心了,我聽到那消息,擔心得不得了,怕你受刺激,可是不通知你,你又不知提防,只有更慘,現在可好了。」

  余阿姨是個善心人,可是她教自在尷尬,她反而要掉過頭來安慰她:「沒事,沒事。」

  「我陪你逛街。」

  「不,阿姨,我還有別的約會。」

  自在緩緩走回停車場,只覺背脊陰涼,不必伸手去摸,也知道是被鄧立言狠狠插了一刀,直沒刀柄,連血都流不出來。

  她踉蹌上車,駛到山頂,伏在駕駛盤上金星亂冒。

  她是最後知道這件事的人,鄧立言不知還想瞞她到幾時。

  連攤牌的誠意也沒有。

  姊姊曾經冷笑說:「留待你自生自滅,再活過來已是百年身。」

  原來是真的。

  姊姊一向痛恨男人,原來自有原因。

  開頭還以為是心理不正常。

  自在深深歎一口氣,把車駛回家,那輛不爭氣的日本車忽然在路上拋錨。

  這叫做屋漏兼夜雨,自在到底還年輕,不禁笑出來。

  第二天,她到車行去選了一輛歐洲小跑車,算一算,母親的遺產已用得差不多,畢業後非從速投入社會不可。

  之後,鄧立言不再與她聯絡,兩年感情竟不了了之。

  自在不再迷戀男伴。

  強壯雙臂不一定可靠,溫言軟語不過是一種手段。

  她比從前堅強沉默。

  二十一歲失戀可以當是生活經驗,三十一歲失婚卻足以致命。

  畢業那天,劉律師與余阿姨來觀禮。

  「沒通知姊姊?」

  自在遲疑一下答:「小事罷了。」

  「不如叫合意申請你過去一起聚頭。」

  自在笑:「我想先做兩年工作再說。」

  「也好,兩年後過去念管理科碩士。」

  「總共兩姊妹,有什麼誤會是不可冰釋的呢?」

  自在懺悔答:「我不該掌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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