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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那妹泰關在獄中,意外,行為良好,並正攻讀中學五科文憑,成績中上。」

  「我也聞說,那即是說,他日釋放,她會有中學或預科程度,可申請社署等工作。」

  「你覺得她會獲得新生?」

  「每個人都應該得到二次機會。」

  「這樣的人,會變好否?」

  「丘助理署長,你有偏見,你確信永自在無辜,更屬偏私。」

  「宋佳,你若是男人,我揍你。」

  「同已同工同酬,不用客氣。」

  「我擔心此女釋放,會來尋仇。」

  「她扳不動賢伉儷。」

  「暗箭難防,聽說時時練槍,可否帶自在一起?」

  宋佳看著他,「丘,這是個壞主意。」

  「她已在學詠春拳防身。」

  「她家有保鏢司機。」

  「我們正打算要孩子。」

  「恭喜,更不應接近暴力。」

  「可是,敵人會拿起刀。」

  宋佳訝異,因愛故生怖,丘山失卻慣常理智鎮定,她拍他肩膀,「請放開懷抱,如常過日子,我是一個檢察官,這些年來,不知提訴多少疑犯,若要驚怕,那根本不敢在街上走,請處之以淡。」

  丘山勉強點頭。

  「努力生產小市民。」

  一日,兩夫妻探訪長輩。

  有一份禮物,丘母拆開,見是一件細小T恤,莫名其妙,忽然看到衣服胸前寫著「祖母,你好」,一怔,想一想,忽然明白,大笑,擠出眼淚,手舞足蹈。

  那種真純的歡暢,叫自在感動,永家從來沒有這樣情操。

  丘母握住自在手,「辛苦你了。」

  丘母眼紅紅,「自在想吃什麼,告訴我,親手替你做。」

  這是一個必定會被寵壞的孩子。

  看到超聲波掃描圖樣,自在嚇得哭,丘山感動流淚,看護取笑他們不爭氣,「最多不過兩代之前,孩子們像籮裡倒出,家家有三五名,毫不稀奇,該讀書自學,否則做一門手藝,從不問兒童心理、興趣志向,長大已算大幸,哪像今天,孩子當祖宗,沒出生已捧在頭上拜膜。」

  柔美知道消息,有空便把耳朵貼在姊姊肚皮,聆聽胎兒動靜。

  永先生不在本市,聞訊也高興,准外公請人做了幾套小小唐裝及虎頭帽虎頭鞋送去。

  「是男胎嗎?」

  「是男孩。」

  「幾時生?」

  「明年六月。」

  「哎呀,夏天可以做小光豬,一身肉,多可愛。」

  柔美悄悄與姊姊說:「人年紀一大就口不擇言,有點猥瑣,孩子也有尊嚴,怎能動輒露肉。」

  助手答:「我家大人都愛擠在浴室看嬰兒洗澡。」

  「太不堪,大人甚不檢點。」

  這樣開心,難免不知時日過去。

  只有丘山,夜靜,想起心頭那根刺,不能安眠。

  自在懷孕,像其他所有婦女,相當辛苦:所有美味海鮮,都不讓吃,可以吃下肚食物,不到十分鐘,全部嘔吐,眼淚鼻涕,相當醜陋,這才發覺,嬰兒的可愛,建築在母體痛苦上。

  自在對丘山說:「怪不得鮭魚產卵後隨即死亡,因外形變得猙獰可怕,活不下去。」

  保母每天幫她腹背擦油膏防妊娠紋。

  自在又說:「正面上油,可以理解,背脊為何要一視同仁?」

  「全身滋潤。」

  「可有功效?」

  「愛惜珍貴你呀,當然見功。」

  三日後,嘔吐停止,胃口大開,獨自一口氣可吃整只四吋蛋糕,那還只是點心。

  婦科醫生大吃一驚,「一個月胖八磅,丘太太,你需節食,否則血壓上升。」

  永自在好脾氣,嘻嘻笑。

  她與保母每日到公園散步,一邊閒談。

  「孩子叫什麼名字」,「一般都讓祖父命名」,「永家三個名字都好聽」,「名好命不好」,「唉,別這麼說」,「保護柔美」,「總會失戀一兩次」,「在永家大風大浪中,失戀算是什麼」。

  「柔美與母親近況如何?」

  「永先生與殷律師談過,覺得海南空氣好,想把她送往該度假區休養。」

  呵放逐。

  「本市記者群過一陣便到療養院探頭探腦,然後大作偽文,指病人已經精神失常,每晚在梯間如鬼魅般跳舞唱歌,令其他患者不安。」

  「她有遠房表妹,願意受薪看顧,當然還另加護理人員。」

  「可還認得人?」

  「看她心情如何。」

  「柔美是一定認得吧?」

  「偏偏就是不認得柔美,一連幾次,都問她:『父母親好嗎,替我問候他們』,又說:『你是乖孩子,懂禮貌,前來探訪』。」

  「一下子退化到這種地步?」

  「也有些日子,健康的人不察覺,是柔美簽署把她送走,柔美是她唯一合法親人。」

  「柔美廿一歲了。」

  「可不是。」

  「她沒對我講及此事。」

  「你有孕,大家不敢驚動你。」

  「不久我也變癡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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