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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女神

  許亞光在下班之後習慣到附近的酒館去喝一杯啤酒。

  那間酒館叫熊與牛,地方乾淨,也沒有另類顧客,所以深受一般白領歡迎。

  出來的時候不過七時多,亞光往停車場取車。

  車子停二樓,他開了車門,剛想進車,就聽見有女聲高叫「搶東西!」

  許亞光倒底年輕,見義勇為,立刻巡聲追出去,只見一女子被推跌地上,那不法之徒手拎女裝手袋,正往樓下竄去。

  亞光自幼練詠春,身手敏捷,他飛身而上,手一長,已經搭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一驚,立刻把手袋擲還,倉促中亞光看到他是一個面目瘦削猥瑣的年輕人。

  這種在大都會陰溝中生活的青年是很多的,他如老鼠般靈活,脫手逸去。

  手袋已經打開。

  亞光回轉頭去,發覺女郎仍蹲在地上。

  她摔破了膝頭,正在流血,但即使面孔扭曲,仍不失秀麗。

  他去扶起她,取過無線電話用。

  「不不不,別報警。」

  亞光看著地。

  「我認識那個人。」

  「那更要繩之於法,他說不定會回來。」

  「他是我弟弟。」

  亞光愕住。

  女郎頹然,接過手袋,發覺皮夾已經為人盜去。

  「謝謝你。」

  「應該的。」

  她掙扎著站起來。

  「可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這位好心的先生,不必了,」她深深歎口氣,「幸虧手袋中文件未失,他取去的只是現鈔。」

  亞光退後一步,他猜想女郎身分複雜,故此也不打算請教尊姓大名。

  他揚揚手就走了。

  過幾天,也就忘記這件事。

  他的小中大學同學,最好的朋友,關祥文回來度假,他得盡地主之誼。

  祥文畢業後整家移民往舊金山,安居樂業,兩個年輕人都覺得不能在一起打球吹牛是生活上至大損失。

  亞光去接飛機。

  看到祥文,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摟住。

  祥文的家人在身後看到,只是笑。

  「他倆似親兄弟。」

  可是亞光與兩個哥哥的感情不如同祥文親。

  人夾人緣,無話可說。

  當下他倆肩膀搭肩膀走出飛機場。

  亞光把車匙給他,「車子給你用。」

  「謝謝,你別擔心,有人接載我。」

  「誰?」亞光一怔。

  「朋友。」

  聲音那麼鬼祟神秘,一聽就知道是指異性朋友。

  亞光大奇,「你人在舊金山,朋友怎麼會在此地?」

  「她回來不久。」

  「呵,」亞光點頭,「原來如此。」

  「適當時候,我會介紹給你認識。」

  「什麼叫適當時候?」

  祥文哈哈大笑,「待你老了醜了,不再是一項威脅的時候。」

  亞光是既好氣又好笑。

  他知道祥文脾氣,只要不去理他,不到三天,他准會回轉頭來求他去見見那個女孩子。

  他們痛痛快快地聊了一個晚上,約好週末去打球。

  祥文說:「來,讓我告訴你,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子。」

  「咄,你的異性朋友多如天上之星,要聽她們的歷史怕要花十日十夜。」

  「這個不同,我們打算結婚。」

  「啊,恭喜恭喜。」

  「你語氣十分揶揄,何故?」關祥文悻悻然。

  「因為你決定結婚的次數不下十次八次。」

  「喂!」

  「你天生熱情難自棄,我身為老友,十分瞭解。」

  「她與眾不同,你聽我說——」

  「每次你都遇見與眾不同的異性,真幸運。」

  關祥文並不生氣。「你呢?你可有蜜友?」

  「我不是易相處的人。」

  「不如就我家小妹吧,你們自小談得攏。」

  「不行,」亞光說:「你的妹妹,等於是我的妹妹。」

  「是,」祥文承認,「太熟稔了。」

  亞光說:「適當的時候,我請你倆吃飯。」

  關祥文似自言自語地說:「使我著迷的,是她的眼神,永遠若有所思,且盈盈蘊有淚意。」

  亞光十分訝異,老友幾時變得如此詩情畫意?講話如吟詩一般,也許,他是真正戀愛了。

  第二天,下班,他照例到熊與牛喝一杯,回停車場取車。

  有人在他車子附近等他。

  亞光見是一位妙齡女子,有點奇怪,「這位小姐,有什麼事?」

  女子笑,「你忘記我了。」

  亞光模模耳朵,是有點面熟,這該是誰呢。

  「上個星期,我在此被人搶去手袋。」

  呵,是她。

  今日衣著光鮮,化妝亮麗,態度從容,不認得她了。

  亞光向她欠欠身。

  「我在此等你,是想向你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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