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葡萄成熟的時候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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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們有名有姓,他們叫余鬆開余松遠餘松培。」 「明是混血兒,叫亨利狄克湯姆不就行了,偏又取這些佶屈聱牙的中文名。」 「媽媽。」 「你的名字多好:小山,筆劃簡單,發音響亮。」小山搖頭。 「還有,那個老大還不是他生的,一併也拉來認作親兒,這是什麼意思?」常允珊牢騷越來越多。 小山知道她有責任引導母親思路回到正途。「媽媽。婚前你已知道余先生背景,你倆全盤接受對方的過去才結為伴侶,有話那時已應完全說明,今日不得嚕嚕嗦嗦。」 常允珊怔住。女兒竟教訓母親,而且批判得那樣有道理。 小山說:「下午我陪他一起上路,媽媽你呢?」 「沒水沒電,滿路泥濘,我不去,我又沒有礦工靴。」 「媽媽,在要緊關頭,你需要精神支持他。」 常允珊歎氣,「我開支票不就行了。」 「媽媽,來,我們一起去辦補給品,食物衣物清水——全部都要。」 「小山,你瞎熱心。」 「下雨天,閑著也是閑著。」 小山拖著母親出去買補給品,裝滿一車。 「咦,」常允珊奇問:「為什麼要買嬰兒用品?」 「未來國家主人翁,最為重要。」 §第九章 小山把哀綠綺思與小約伯的故事告訴母親,常允珊也覺得唏噓。 她們回到家,正好余先生也成功扛著發電機回來。他說:「唏,搶購,五金店擠滿人。」 都有親友在內陸。 一看情況:「你們也去?」非常高興。 常允珊只得點點頭。 「小山,你得向父親報告行蹤,免他擔心。」 「是,余先生。」 那邊比較簡單,那邊沒有孩子。 可是沈宏子一聽便光火,「小山,那邊不是你的家,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去朝聖。」用詞仍然誇張惹笑。 郭思麗的聲音傳來,「小山,我們明天起程回家,我們只得七天假期。」我們這樣我們那樣 。 小山忍不住開「我們」一個玩笑,「一起到內陸參觀劫後餘生吧,因為我決定未來四年與花瑪家共渡。」 沈宏子沉默,片刻他說:「好,我願意認識這一家人,思麗,我們一起去。」 郭思麗大吃一驚,「我不行,我是不折不扣的城市人,我——」 沈宏子教訓她:「嫁雞隨雞。」 郭思麗討價還價,「即日來回,鐵定明日返家。」 「小山,你聽見了?耽會一起在你家樓下集合。」 「爸,記得帶十箱八箱礦泉水。」 「明白。」 他們兩家人浩浩蕩蕩出發。 途中,常允珊還是不明白,「我去花瑪家幹什麼?」 余先生卻問小山:「鬆開立心要與哀綠綺思母子一起生活,你怎麼樣看?」 小山說:「鬆開熱誠,正像你呢余先生,哀是個美人,家裡有那樣漂亮的人,看著都舒服,小約伯又靜又乖,我從未聽見他哭泣,葡萄園那麼大,一定容得下他們母子。」 常允珊噗一聲笑出來,「我倒要看看這葡萄園是個什麼地方,我女兒去打了一個轉,忽然變成哲學家。」 「鬆開會快樂嗎?」 「他們那麼相愛,當然會幸福。」 「多長遠呢?」 小山好不詫異:「余先生你還希望有一生一世的事?」語氣老成得像歷盡滄桑。 餘君卻說:「小山,我是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我一定要為他設想。」轉頭一看,小山已經盹著,仍然是個孩子。 雨一直沒有停。 一路上樹木郁蒼蒼,常允珊這才發覺這整個國家就是一片無際無涯的松林。她一路欣賞風景,氣也漸漸消了。 余君對常允珊說:「鬆開一結婚,我就榮任祖父了。」能夠把別人家孩子當親生般愛護,認真難得,毫無疑問,他也會那樣對沈小山。 「倘若他倆打算做些小本生意,我也希望幫一把。」 常允珊不出聲。她已看到燒焦的樹林房屋,頹垣斷壁,不禁聳然動容。 整條街都燒成灰色一片,可是一座兒童滑梯卻完好無缺,仿佛還可以聽到孩子們嬉笑聲。 常允珊雙手緊緊攀住窗框,指節發白。終於,她籲出一口氣,頹然倒在車座裡。災場使她渺小,她的喜怒哀樂更加微不足道。 小山醒來,該刹那母女目光接觸,彼此得到新的瞭解。 一路上不止他們的車子,許多居民都第一時間趕回來看故居。他們忍不住哭泣,坐在瓦礫中戀戀不捨,不願離開。 小山喃喃說:「站起來,重新站起來。」 駛到一半四驅車輛卡在泥濘裡,無法動彈,前邊車輛主動幫忙,拋出繩索,扯動前輪,一下子拉了出來。 幾經艱苦,才到達目的地。 常允珊嘆息,「真想不到人類還需要與大自然搏鬥。」 小山笑,「育空省漁民往白令海峽捕海產,冰海風浪滔天,每天都拿生命搏鬥,比礦工生涯更加危險,是世上最艱苦的職業。」 常允珊說:「城市人仿佛沒有什麼好抱怨。」 余先生笑,「那也不,水門汀森林危機四伏,公司裡不少同事背脊插刀,治安差,交通擠,早上出門,晚上不一定回得了家。」 小山點頭。 他們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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