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譬如朝露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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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明起初也顯得開心,他們在商量請唐初正吃飯的事。 堅明說:「應該由我們請客的,他那麼遠來,我們替他接風,也不枉朋友一場。」 「這一頓飯,要吃多少錢?」淑文問他。 「最多幾十塊錢。」堅明說。 「我沒有幾十塊錢。」 「我出好了。」堅明笑著拍拍胸口。 「哼,到了月尾,不夠又問我借,借了呢,也不見還。上次你母親生日,硬生生在我這裡借了一百塊去,哼。你老娘笑得眉開眼花,只道兒子孝順,卻不料出錢可是我這個眼中釘媳婦!」 堅明尷尬了,「這……」 「不是我不夠大方,我老做這種笨事,有誰見我情了?你媽、你姊姊,還都嫌我不夠三跪九叩,三從四德呢!」淑文的臉色漸漸黯了下來。 「淑文,我們講請客的事,怎麼又拖到這裡來了呢?」 「不提你們還會以為我註定是瘟生,任你們欺侮也沒敢出半句聲!」 堅明有點不快。 「怎麼?講錯了?」淑文火氣大了起來,「我嫁給你,受過你們劉家什麼聘禮?!現在居然給我做規矩?動不動便板面孔?別給面色我看,我紅黃藍白黑都見過!」 「給面色人看的是你!」堅明忍不住了。 「你想吵架?」淑文更加眼紅,「先把老婆養得舒服點,才發老爺脾氣未遲!」 堅明歎一口氣,回到房間去了。 淑文想想沒意思,忽然哭起來。 別的男人看見女人哭,總會安慰幾句,哄哄老婆,小事也就化無了。但是堅明卻很特別,他每次看見淑文哭,便是鐵青著臉,坐著抽煙,死人也不理。 淑文越來越心灰意冷。索性擦了一個臉,在沙發上睡了,堅明也不去理她。 本來好好的一個晚上,也就這樣給破壞了。 淑文第二天起來,堅明已經去了辦公,淑文看見自己眼睛腫腫,昨日的氣又未消,有什麼心情?於是一個電話打到學校去,也不去替學生補習了。 淑文越想越氣,真是自結婚以來,享受是一點也無的,生活都是次等的,苦吃了一籮,還惹得看堅明的面色,想想不知道前生欠了劉家什麼,今世要這麼的償還。 正在這時候,淑文聽見電話鈴響了,她懶洋洋的拿起接聽。 「淑文?我今天下午五點鐘到你們家來怎麼樣?」唐初正一開口便說。 「唐,」淑文一直這麼叫他的,「你現在有空沒有?」 「現在?在整行李,怎麼?」 「沒什麼,我沒事在家,想出來走走,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淑文輕聲的說。 「淑文,你跟我還講這種客氣話?現在是十點半,我十二點來接你好了,我請吃午飯。」 淑文感激的道:「唐,你還是老樣子。」 「見了面再說吧,你那兒是九樓吧?你媽說的。」 「是的,中午見。」淑文掛上電話。 她心頭一陣痛快,好像已經對堅明報復了。 她還有一個半鐘頭打扮自己。淑文連忙放熱水洗澡,用肥皂好好的擦了一遍,已覺得輕鬆了不少。 抹幹身體她搽了點香水,在鏡子裡看著,眼睛還是腫,只好刻意的化妝了一下,敷好一層薄粉,淑文自覺美了不少。淑文平時趕得匆忙,是不化妝的。 她挑了一件出外穿的裙子,花色鮮豔,更覺得自己青春了不少,看看時間,還有大半個鐘頭,淑文又拿出皮鞋,細細的抹乾淨了,在鏡子裡左顧右盼的,滿意了,才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等唐初正來。 四年不見了,她想,不知道唐初正變了沒有? 以前他有一張四四方方的臉,笑起來薄薄的唇,對一個男人來講,他是夠標準的,現在有沒有胖、瘦?還是更成熟了? 淑文拿著報紙,怔怔的發呆。 忽然之同,門鈴響了起來,淑文跳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唐初正,還是一張四方臉,面色又黑又健康,他笑著,牙齒是雪白的。 「淑文!」他熱誠地叫:「這是你,對不對?淑文,你更漂亮了!」 淑文看看他,「唐!四年了,你依然那麼滑頭!」 唐初正笑著,一步踏進淑文的客廳,抓住了淑文的肩膀,將她輕輕地搖了兩搖。 「淑文,我真高興,終於又見到你了。」他說。 「是嗎?」淑文問:「為什麼不寫信?」 「信有什麼用?」唐初正攤攤手,「我從來不相信寫信,你問我媽好了,連我家裡也不去信。」 淑文笑一笑,「這筆債慢慢算。你請坐。」 「不要客氣了。」唐初正坐在他們家的小沙發上,打量了客廳一下。 「你要喝什麼?茶還是汽水?」淑文問他。 「什麼都不要,淑文,你這裡真整潔。」唐初正轉過身來看她。 「謝謝你。」淑文倒給他一杯茶。 「咦,你孩子呢?」唐初正問她,「我想看看他。」 「到他祖母家去了。」淑文坐下來。 「啊,你不帶他?」唐初正詫異的問。 「本來是寄在托兒所裡的——我要工作。」淑文低低的說。 「什麼工作?」唐初正問得很多。 「教書。」 「你一直是討厭教書的。」唐初正看著她。 「這份工作比較單純點。」淑文說。 「可是也非常辛苦。」唐初正接上去說。 「那自然,工作全不辛苦嗎?」淑文反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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