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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她也不知道是幾時醒來的,反正抬眼一看,小明躺在她身邊,堅明替她改簿子。

  「好睡。」堅明笑問:「喝杯茶嗎?」

  「不用了,」淑文撐起身子,「怎麼攪的?胡裡胡塗了。」

  「淑文,你去洗個澡,繼續睡吧。」

  「小明呢?」淑文問。

  「我與他都洗過了。」堅明答。

  淑文苦笑,嘲弄地說:「淑文淑文,不淑不文。」

  堅明看她一眼,溫和地說:「名不符實,自古皆然。」

  淑文啼笑皆非,「我自嘲可以,你揶揄我就不行。」

  「說正經的,淑文,你心浮氣燥都不止一朝一夕了。」

  「更年期就是這個樣子。」

  「還差三十年呢。」

  「直覺得累,人一疲倦,什麼耐性都沒有。」

  「能不能辭工?家庭欠缺溫暖呢,天天下班,就聽見一個女督軍在叱喝。」

  淑文有點抱歉,她歎了口氣。「可是你算算我們家中的開銷呀!怎麼夠?總而言之,維持得下去,已經算是心滿意足了,我們生活雖不豪華,但也是一樣不缺的,辛苦點也無所謂,別提了,讓我睡一覺,明天心情自然會好。」

  「你老是這樣說,這一年來足足瘦了十多廿磅,你媽老是覺得我虐待你。」

  「說也只好讓人家說去,我辭了工,養胖了想再復工,也是難的。」

  「這樣吧,把小明送到媽家去住二個月,你清靜點。」

  「這倒是真的。」淑文看堅明一眼,「反正要放暑假了,雖然還是天天得回去替學生義務補習,但時間畢竟短點,就這麼吧。」

  「那間津貼學校,也真是天晚得。」堅明不滿。

  「你那家廣告公司呢?也不見得出色呀,做了三年整,一個子兒也不加,出薪水又不准,二號三號都還沒拿到錢。反正找口飯吃,是太難了。」淑文道。

  「淑文,你什麼都好,卻是脾氣暴戾點。「堅明笑了。

  「有什麼辦法?你跟你媽說去,說小明去住二個月,看她肯不肯,一個月照給一百五好了,只要別給小明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天洗兩個澡,不知道行不行。」

  「行的,當然行的。」堅明安慰著她。

  「唉,真累。」她又睡好了。

  「淑文,你還是很漂亮呢。」堅明微笑著看她,「記得當初,追求你的人可真不少。記得唐初正嗎?我們叫他糖醋浸的那個,他是很厲害的,我好不容易擊倒了他娶了你。」

  淑文本來已經要睡著了,一聽堅明舊事重提,不禁怔住了。唐初正?一切好像做夢似的,快得驚人。淑文呆呆的想:她還做過少女?被男人爭奪過?不能置信,她苦笑一下,淑文覺得生活實在把她磨折慘了。

  「我漂亮?」淑文喃喃的反問。

  真是,忙得連照鏡子的工夫都沒有了。

  現在她的身份是人家的老婆,兒子的娘,還是別想得那麼多了,免得起感觸。

  結婚的那年是二十歲,生小明是廿一歲,今年也不過才廿四歲而已,淑文想:還算是少女階級呢,人家大學剛畢業,才開始交男朋友,她卻已經老了。

  堅明與那個唐初正都是她大哥的同學,家裡的人都比較喜歡唐初正,但是淑文都選了堅明,她喜歡堅明的孩子氣,憨相,她覺得男人要有孩子氣才好玩,而唐初正則太少年老成了。

  淑文很快的與堅明結了婚,聽說唐初正也很快到外國去了,是不是為淑文而失意而去的,誰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那麼猜。

  四年來,淑文差不多已經把這個人給忘得一乾二淨。

  她與堅明的環境,一直不太好,堅明的薪水,永遠只在一千元左右,他們有了孩子,又必需獨住一層樓,淑文也不慣與人夾居,開銷是頗大的,兩份薪水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僅僅夠用。

  淑文想了一陣子,於是便睡著了。

  第二天,他倆都是被鬧鐘鬧醒的,小明坐在小床裡,在啃腳趾頭。

  淑文一睜開眼睛,便心疼,連忙抱起小明,開了冰箱,拿出調好的奶粉,沖熱水,給他喝了一杯,然後便自己打扮停當。

  堅明總要比她慢一步。淑文看著他那種懶懶的樣子,隔夜火氣又上升了。

  再加堅明不識相,說了一句:「唉,腰酸背疼的,不知道為什麼!」

  淑文冷笑一聲,「哼,大老爺身體自然是複雜一點的,我們奴才,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堅明一聽,也很不高興,於是進浴室去了。

  淑文又整好了床鋪,將換下的睡衣拿到浴缸裡浸好。

  做不完的家事!

  淑文怔怔的想。為什麼要結婚呢?好好的小姐不做,跑來做婢僕,又沒得著任何人的一聲道謝,做得辛苦,不過是為了這一家,值不值得?

  淑文拿起皮包,「我先走了,你把小明送到托兒所去吧。」

  堅明的家境不好,父親早死,只有個六十歲的母親,常嘮嘮叨叨的要錢,堅明的錢塞過去,自己家中不夠用,又得叫淑文去想辦法,真氣炸了淑文。

  如今把兒子送過去暫住,也是逼不得己,淑文心中越來越重壓。她決定罷工一天,今天可不弄菜煮飯了,機器都要休息,何況是人?!

  她馬馬虎虎的講完六節課,馬馬虎虎地改了簿子,回到家裡,什麼也不理,踢掉鞋子,便躺在沙發裡,一肚子是氣,怨得不得了。

  這個時候,可以睡,她又不睡了,只是走來走去的。

  閑了一會兒,電話鈴響了起來。

  淑文不起勁的拿起話筒,「喂?」

  「請問張小姐在不在?」那邊問。

  淑文一怔,才憶起她便是張小姐。

  「是找張淑文小姐。」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我是。哪一位?」她猜大概是冰箱公司來追分期付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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